第25章 印钞票
“盛老兄,我看令郎……”张子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取出一支沪上流行的切克力香烟,递给盛四海,随后用手指在自己太阳穴处转了转,他想说盛天赐与盛天宝跟他介绍的脾气秉性完全不同。
紧随其后走进来的盛四海有些不太适应房间内的豪华装饰,接过香烟,不自在的笑笑:
“让张先生见笑了,天赐失忆,的确性情大变。”
“盛老兄这班兄弟今晚辛苦,子廉感激不尽,已经备好了心意。”张子廉说话间,帮自己也点燃了一支香烟,趁着点烟的功夫,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已经七点钟整,这时候估计李裁法应该已经到了陆公馆。
把打火机放下,张子廉又招呼人过来沏茶,之所以把盛四海请进来,是他看出来,如今盛家手下被盛天赐催促着满世界绑票这件事,盛四海有些不满意,他不想参与这件事,只不过是碍于儿子脸面,没有开口。
“李裁法当初是怎么打着洪兴协会的招牌,有幸结识了盛老兄?能让盛老兄愿意接下去半岛酒店接李福林的差事?我看以盛老兄的脾气,怕是钞票入不了您的法眼。”张子廉看向与自己年纪差不了几岁,却面容比自己苍老不少的盛四海,笑吟吟的问道。
盛四海坐在张子廉对面的椅子上,喝了口茶水,瞧着在茶杯内浮浮沉沉的茶叶,嘴里说道:
“穷人想要认识有钱人,很难,但是有钱人想要认识穷人,很容易,无外乎关照几次生意,多去长洲鱼市转一转,如果不是天赐开口,我都不信李老板会做汉奸,认识这么久,香江洪门大当家的,开口让我帮忙救李福林,我们这种小字头,受宠若惊,更何况李福林是大人物来的,登过报纸,不肯投降东瀛人,是中国人的脸面,能救这种人,是我们的荣幸,其实到现在,我都想问张先生,李老板真的投靠了东瀛人?”
张子廉认真的点点头:“真的,但好在盛天赐兄弟提点,救我一命,让我能有机会翻身,不然真的是没有面目再回陪都去见陆先生。”
“李老板很平易近人,坐在长洲鱼市,白灼两斤虾佐酒,谈天说地,老实讲,在长洲那种地方,很难听到大人物聊天,不懂你们这种大人物,明明有钱有势,大不了跑路,何苦留下来做汉奸。”盛四海有些感慨的说道:“连乡下渔民都知道,等东瀛人打进来,就偷偷返回南粤,去未被东瀛人占领的地方生活。”
“盛老兄的本地口音不算重,应该不是南粤或者长洲本地人吧?”张子廉听着盛四海的粤语腔调不算重,试探问道。
盛四海点点头:“我老家江苏常州,十四岁那年被人骗,说是带我去津门做学徒,学一门手艺,赚钱娶老婆,我就当真,结果对方带我从沪上上了船,直接被运来了香江,临到要进港,我才明白,原来根本就没想过要带我去津门,只等船在香江靠岸,老乡就把我卖掉做猪仔,当时虽然年纪小,可是胆量大,仗着水性好,一口咬掉他鼻子,然后抓住机会,直接从船上跳下海,刚好就流落在长洲附近,漂了小半日,被一个渔民捞起来,之后就定居长洲,也做了渔民,娶了恩人的女儿,成家立业,一眨眼几十年过去了,反正已经把长洲当成故乡,说起来,江苏常州和香江长洲,听起来名字一样。”
“也就是说,如果东瀛人打进来,盛老兄一家没有南粤亲戚去投靠,那这次你们得罪本地帮派,一旦东瀛人进城,若是没有走人,以后的日子怕是很难过。”张子廉这才明白为什么盛四海不太愿意让盛家的兄弟卷入绑票这种事。
盛四海听到张子廉的话叹了口气,能不难过吗,自己手下的那些人现在正满世界绑票,专门绑五大字头各位大佬的亲属,全都配着手枪,一言不合就开枪恐吓,现在有英国人暂时点头,有洪兴协会撑腰,本地社团敢怒不敢言,可是真要出现东瀛人打进香江,自己盛家这些人手,怕是第一批被清算的对象。
“好在长洲山高水远,又是穷乡僻壤,只是中国人之间的恩怨,盼着东瀛人不会为此大动干戈。”盛四海只能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对张子廉说道。
盛记不是什么大帮派,盛四海更不是什么江湖猛人,真要论起实力,顶多算是乡村一霸,如果被动辄数万成员的五大社团报复,可以说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令郎盛天赐一心要去花旗国,这件事盛老兄清楚吗,不如……”张子廉想起盛天赐一门心思要跑去花旗国,想劝盛四海干脆全家一起走。
盛四海弹了一下烟灰:
“张先生不用在意他说的浑话,父母在,不远游,这种事不能由他做主,长洲乡民的鱼市生意还要依靠他维持,不能他一走,留下大家不知所措,等送张先生的客人上了飞机,我们自己会带他回家,大不了找个神婆神汉做法驱邪,灌些粪水……”
张子廉想了一下盛天赐的脾气,被绑起来灌粪水驱邪的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门外,打发完盛家人去绑票的盛天赐刚好推门走进来,自来熟的到桌前拿起香烟点燃,随后就看向刚才说要给自己灌粪水驱邪的盛四海:
“不失忆,要被你做掉,失忆,还他妈要灌大粪,你这几个儿子是怎么养大的?不能是生了一百多个,才活了这四个吧?”
盛四海看见盛天赐,虽然努力想要绷起脸,让自己更威严一些,可是看着儿子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还是忍不住有些破功。
自己四个儿子,最有出息的就是老三,除了要壮大势力投靠东瀛人这一点之外,几乎挑不出毛病,能让数千乡民公认为长洲岛主,也就是英国人嫌弃长洲地方小,没有像新界屯门元朗那些地方一样设置华民理民府和乡事委员会,不然自家的老三就是真正的长洲乡绅。
“盛兄弟不是在外面指点人手如何去把人请来做客吗?”张子廉招呼协会秘书帮盛天赐沏茶之后,对盛天赐笑着问道。
盛天赐挨着盛四海坐在一把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学好需要上学读书,学坏还需要特意教?绑票这种事说几句就全明白了,目前队伍已经扩大到两百多人,其中七十多个是主动加入的,提出了很多花样,比如大家搞定这单嘢之后,每人发一个女肉票拿回去泻火,然后等东瀛人打进城,再把这些女票送给东瀛人,成全几位大佬对东瀛的忠心,送人的还能在东瀛人那里得到嘉奖,顺便保证自家女人平安,一举多得,所以说,江湖中真的是有人才。”
“你让手下去糟蹋……”盛四海马上坐直了身体,看向盛天赐。
这个扑街失忆之后,哪里还有当初那个大气沉稳,做事磊落的长洲岛主气度,整个一个刁毒暴戾,恶贯满盈的人形禽兽。
对方做汉奸,绑架对方家小已经不对,现在还要任由那些人糟蹋汉奸的妻女?那和东瀛人有什么区别?
“你以为这批人全都是善男信女良家子弟?一个个奉公守法秋毫无犯,大哥,他们不是岳家军,这些人是来占便宜的,不给甜头怎么做事,辛苦替你杀人绑票,睡几个女人,抢一点儿钱你都要处置,还怎么带领队伍,反正都是那些黑帮家属,睡就睡了,怎么也比祸害普通百姓强吧?再说,人家不是说了,等事成之后发一个,没有现在就抢,手下兄弟过过嘴瘾都要管?”盛天赐示意盛四海冷静一些,盛家的手下也不是什么五好青年,只不过是一群乡巴佬渔民,没见过世面,不敢而已,看见刚才抄出来的金银首饰,眼睛也都发直:
“你这么正人君子,怎么给老四娶了四个老婆,还他妈那么漂亮,那什么,听起来我这个老三是盛家的当家话事人,我几个老婆?跟老四那四个比起来咋样?我是老大,出去没道理比手底下兄弟差劲吧,那多丢盛家人的脸面……”
盛四海瞠目结舌的看着盛天赐,张子廉反而被逗得哈哈大笑。
汪庆三此时推门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皮箱。
张子廉点点头,汪庆三直接把皮箱递给盛天赐,盛天赐叼着香烟打开,入眼的,又是整整一箱美钞。
汪庆三送完钞票就朝张子廉微微摇头,随后退了出去。
盛天赐拿起一沓钞票摔了摔,还得是沪上人……真有钱,也就是自己忙着跑路,不然干脆绑了张子廉,应该能爆出不少金币。
把皮箱合拢,拍了两下,自己这就算圆满了,有这一箱钞票,就算在花旗国混吃等死,也足够他花上几年。
“令郎没成家?”张子廉看向盛四海,笑着问道。
盛四海瞥了一眼财迷般的儿子,摇摇头:“失忆前,这家伙一心想要带着手下兄弟打进港九,让家家有饭吃,哪有心思娶老婆,本来,他老妈替他买了两个老婆,结果都便宜了老四……”
“卧槽,我原来那么缺心眼呢,那么漂亮的混血妞都不要,还是俩?我虽然失忆,但我现在我感觉,我对我那素未谋面的母亲,印象非常好,等我从花旗国回来,肯定看望她老人家,不行走之前,挤出点时间去看望一下也不是不行,能临时再按照老四那四个老婆的标准给我买两个吗?能的话我就去。”盛天赐本来正摸着皮箱,听到盛四海的话,顿时抬头:
“还有,能问问哪俩是给我买的不,老四身边那个看起来个子挺高,长头发,高鼻梁穿蓝色小袄那个是当初原定给我的吗?我要是现在跟老四要回来,不算我的问题吧,分明是他勾引嫂子,完了我就不用家法弄死他了,把混血妞还我就行,他要觉得委屈,我把我拣那个哭丧的姑娘赔给他。”
“孽子……”盛四海低头寻找趁手的家伙,想要给自己儿子脑袋再来一下。
张子廉看着盛天赐在那里故意气盛四海,非常捧场的哈哈大笑,但实际上眼睛却不时瞄手表上的时间。
“喂,张先生,要是有事,就不用特意陪我们喝茶,抓紧忙你的事,这么多的路费你都付了,在我这里就没有你招待不周这个选项。”盛天赐注意到张子廉的小动作,对他说道。
张子廉摇摇头:“小事,本来是想自己去陆公馆见一见李裁法,后来想想,还是要在这里见他。”
他刚说完,汪庆三就再度走进来,对张子廉开口说道:
“李裁法大张旗鼓登门,可是看到陆公馆里的太太丫鬟们没有搬家的迹象,顿时变了脸色,寒暄几句就出门上车走人。叶焯山按照您的吩咐,跟着他呢。”
张子廉点点头:“李裁法手上那个肉票,情报办公室查出来是谁了吗?”
“颜庆惠颜先生,是李裁法手下的地老鼠阿祥带人把颜先生骗出了六国饭店,现在不知道藏在哪里。”汪庆三点点头。
张子廉听完这个名字,站起身在屋内慢慢踱了几步,最后看向拍着皮箱的盛天赐:
“若是因为颜先生,放李裁法一条生路,我心里实在是有些不甘,可是要是对方交了人,我还要杀了他,陪都那边有人还是看好他的,真要是死了,以后在陪都见了对方,不好说话,盛兄弟,你帮我想想,有没有一举两得的美事?”
其实听到颜庆惠三个字,张子廉就已经打定主意,放李裁法一条生路,他问盛天赐,只是因为心里多少有些不甘,自己那么信重他,却被这个瘪三背后阴了一记狠的。
盛天赐本来想要摇头,可是看了眼旁边的盛四海,犹豫一下,对张子廉说道:
“也不是没有,你干一件比杀李裁法还要更让对方震惊的大事,把香江的事务搞到让人无话可说,无可挑剔,需要主动讨好你不就行了,反正你张先生也不打算现在就飞走,大把时间做事。”
“哪种大事,刺杀东瀛占领军司令?要是这种大事,确实暂时能让对方明知道我杀了一个替他每年赚几百万的人,对我熟视无睹。”张子廉开玩笑一样附和了一句。
盛天赐嘿的一声:“你当我开玩笑?我是不想留下见到东瀛人的暴行,怕控制不住情绪杀人,如果我留下,第一件事,印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