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人性的考验
荆老房间,荆老靠在床头,一个小时前还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头,此刻面容憔悴,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岁。
接到通知的谢尧匆忙踏进屋里,脖颈上的蝴蝶结被扯歪,像是从某个酒会上临时赶来。
他扫了眼地上破碎的碗片,以及跪在碎片中间的荆源,最后目光落到唐夏身上,沉声道:“怎么回事?”
唐夏眼中噙着水雾,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只是颤抖着手,将荆老留下的遗书递给他。
他疑惑接过来,平时看文件都是一目十行的他,现在逐字逐句的在心里默读起来。
“夏夏,小尧,莫要怪你们师兄,是我连累了他,如果当初不是我任性,执意要去F洲,就不会被歹人所掳,更不会害他被要挟。”
“从小就对药理敏锐的他,本可以有大好前程,因我一个糟老头子,不值得。”
“我并不是想包庇他,只是替他向那些受害的孩子赎几分罪孽。”
“小源,去自首吧,争取个宽大处理,将来若有机会出来,再用你毕生所学,做对社会有用的人,弥补自已的过错……”
后面还有对他们这些门下学生的叮嘱,总结每个人的长处和不足,告诉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对得起自已的良心。
否则,医术越高超,越会成为社会的毒瘤。
谢尧捏着信纸的手抑制不住的战栗,面色冷凝。
唐夏泣不成声,“对不起,二师兄,都怪我,我没想到会这样,是我太冲动了。”
她没想到荆源是因为师父才被利用,更没想到二人的谈话会被师父听到,她应该找二师兄商量后再行事。
“跟你有什么关系?”谢尧双目猩红,目光凶狠,将信纸扇在荆源脸上。
一页纸,没什么分量,荆源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泪流满面,不停的重复着:“师父,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有用吗?”谢尧抓起荆源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咬牙道:“你和那些畜生狼狈为奸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师父?你丫的,是个男人,就敢做敢当,别他妈往师父身上推。”
谢尧用力一甩,荆源被扔了出去,砸碎了一个实木椅子,额头也磕到了桌角,鲜血渗出来。
唐夏想前去扶,却被谢尧最后一句话震惊住,她猛的看向谢尧,“二师兄,你什么意思?”
神色悲怆的荆老也倏然抬头,疑惑的看着谢尧。
房间里空气滞闷,谢尧干脆将脖子上的领结扯下来,扔到桌上,并拽松两颗衬衣扣子,才勉强可以正常呼吸。
他眼神淡漠的扫了眼狼狈的荆源,“我有个朋友是F洲的国卫军,说来也巧,就驻扎在师父他们驻地的附近,那天,师父他们去救援一批被叛军扫荡的妇孺儿童,是秘密行动,但有人泄露了他们的行踪。”
唐夏杏眼圆睁,“你是说,泄露的人是大师兄?”
荆老也满目震撼,坐直了身体。
谢尧摘了眼镜,闭上眼睛,从喉中疲惫的溢出一个字,“嗯。”
唐夏摇头,“不可能,你怎么确定就是大师兄?”
她宁愿相信大师兄是被迫而为之,也不愿相信是他主动与那些人同流合污。
谢尧嗓音低哑,“当时打出电话的,只有大师兄。”
“只是一个电话,并没有监听到实质内容啊。”唐夏还是不肯相信,即便荆源已经垂下头,不敢与人对视。
谢尧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12:00 noon,The route is unclear。”
只有这么一句话,但房间里的人都能听出,这是荆源的声音。
荆老靠在身后的床头上,轻声道:“我记得那次是临时组织的救援行动,F洲北部的突格小镇遭到袭击,有大量的妇女儿童受伤,伤亡人数太多,不易转移,便派我们救援队秘密前往。
我们事先不清楚路线,但前往突格镇,只有两条路,我们走的是比较远的一条,而且那条路刚被大雨冲刷,不好走,目的就是为了迷惑敌手,可我们还是遭到了袭击。”
荆老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而唐夏却在荆老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痛心疾首的失望。
无数心血的栽培,对其殷切的期许,二十年的祖孙情,尽数化为无声的唏嘘。
谢尧戴上眼镜,声音很轻,“我也是今天才接到我朋友传来的文件,他负责调查那次事件的真相,开始只是怀疑他,但我不敢让师父冒险,继续留在他身边,便对师父说夏夏背着他找了个不靠谱的男人,他一急,就同意回来了。”
唐夏神情怔然,眼睛倏然睁大,这家伙,可真行。
怪不得师父总问她,男朋友人品如何,什么时候才能把人领来,让他看看。
她说他人很好,爷爷也见过,但师父说,爷爷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他再帮她相看相看。
原来根源在这。
不过这种时候,唐夏也没心情和谢尧计较。
荆老从床上下来,脚步不如平时利落,颤颤巍巍的。
唐夏上前扶住他,走到荆源面前,荆老弯下腰,面容慈祥。
荆源看着眼前鬓发斑白的老人,想到当年在孤儿院第一次见师父。
那时,他营养不良,七八岁的孩子,只有五六岁的身高,师父也如现在这般弯着腰,脸上的笑容和蔼而温暖。
然而一切都不复从前。
荆老沧桑的眼底布满血丝,出口的话带着颤音,“小源,能告诉师父为什么吗?”
“对不起,师父。”荆源跪在荆老面前,“是我贪生怕死……”
荆源被G控制的过程很简单,跟栾一尘差不多,六年前在国外留学时,被G盯上。
荆老听了来龙去脉,一言未发,只沉沉叹息一声,摆手让几人出去,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唐夏不放心,看了看谢尧,后者点了点头,一起离开房间。
至于荆源,对着荆老身形佝偻的背影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出去。
下楼后,谢尧拍了拍唐夏的肩膀,“先回去吧,师父经历这么一遭不会再做傻事了,都留在这也没用,你明天下午来吧,正好我明天下午有事,咱俩替换着过来。”
唐夏点点头,“好吧,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谢尧送唐夏出门的,到了门口,他轻叹一声,“幸好,他不知你的身份。”
唐夏微微一怔,明白他说的是荆源并不知她青主的身份。
谢尧和师父知道她的身份,是在爷爷家时,无意中听到她和爷爷对话,并没有告诉大师兄。
“记住。”谢尧看着唐夏,眼底尽是郑重,“不要让黎景曜知道你的身份,哪怕你再爱他,再信任他,都不能。”
唐夏眼眸微闪,“我、知道。”
其实有好几次她都要说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对于二师兄来说,不告知是不信任,就如这次,如果荆源知道她的身份,那后果不敢想像。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在那样的情况下,把她卖了,很正常。
可对她来说,不是不信任,而是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对双方都有好处。
这就像一把杀人的刀,对于不会用刀的人来说,它不但不会伤到敌人,反而会砍到自已。
当然,黎景曜不是手无寸铁之力的弱鸡,但他有家人,有朋友,所以她不会把他卷进来。
谢尧相信她有分寸,不再多说,“回去吧,我会劝他自首。”
“嗯,这边就辛苦你了,二师兄,多盯着点大师兄。”
“放心吧。”
……
晚上黎景曜加班,回来的有些晚,唐夏已经躺在床上了。
他洗完澡,自身后抱住她,熟悉清冽的冷木香包裹住她的身体,温热的大手从睡裙的前襟探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