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旧梦重现

“我也要参与，“陆离说，“作为实验的第三方观察者。“

巴宇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实验室里你的工位我一直保留着，连那台老式光谱仪都没动过。“

三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深层实验区。这里的一切都被保存得很好，仿佛时光从未流逝。工作台上还摆着他们以前用过的仪器，连玻璃器皿的摆放方式都是老样子。

“你经常来这里？“段星云问，手指轻抚过一尘不染的实验台。

“每个月都来，“巴宇打开培养箱的控制系统，“检查设备，更新数据，有时候......“他顿了顿，“只是坐在这里回忆。“

陆离注意到角落里的咖啡机，那是她们三个凑钱买的第一台设备。现在它旁边整齐地摆着三个杯子，都是他们当年常用的那些。

“数据传输完成了，“巴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要看看初步方案吗？“

全息投影展开，显示出一个复杂的实验流程图。陆离快速浏览着，发现这确实是一个相当保守的方案——只针对最基础的海洋微生物，使用最小剂量的量子态触媒。

“你把永恒之钥的配方改动了很多，“段星云指出，“这个稳定剂的结构......“

“是基于林争的研究，“巴宇平静地说，“我必须承认，他在量子态病毒方面的发现确实很有价值。“

这句话让段星云和陆离都愣了一下。巴宇承认林争的贡献，这是他们没想到的。

“别那么惊讶，“巴宇笑了笑，“我可能偏执，但还不至于无视真相。“

他调出更详细的参数表：“第一阶段实验预计持续48小时，主要观察微生物的量子态活性变化。如果数据稳定，我们再考虑第二阶段。“

“时间表呢？“陆离问。

“就在这里，“巴宇展示出一份精确到分钟的时间安排，“我们三个轮流值守，每八小时一次交接。老规矩？“

“老规矩，“段星云点头，“我先来。“

看着段星云熟练地穿上实验服，陆离突然意识到，这一切是如此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们之间默契的配合，陌生的是每个人心中难以言说的防备。

巴宇走到她身边，轻声说：“放心，我说到做到。这只是一个验证实验。“

陆离看着他的眼睛：“但愿如此。“

窗外，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依稀可闻。这是新的一天的开始，也可能是什么的开始。

三人分工明确，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实验室的日子。段星云负责第一轮观察，陆离整理分析数据，巴宇则在调试仪器参数。

“第一批样本准备好了，“段星云的声音从培养箱前传来，“都是最基础的浮游生物，完全符合实验方案。“

陆离走过去查看显微镜下的画面。这些微小的生命在镜头下游动，毫不知情即将发生的事。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巴宇，你说这些数据是最近三个月的观测结果？“

“是的，“巴宇从控制台前抬起头，“有什么问题吗？“

“WE的深海观测站不是在半年前就......“

“关闭了，“巴宇接过话，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但我在这里建立了新的观测点。事实上，这个研究所从未真正停止运转。“

段星云的手停在了操作面板上：“你一直在这里进行秘密研究？“

“不，“巴宇摇头，“只是观测和数据收集。我遵守了承诺，没有进行任何未经授权的实验。直到现在。“

他走到一台老式终端前，输入了一串复杂的密码。屏幕上显示出过去三个月的详细观测记录——海水温度、量子态活性、生物样本反应，所有数据都记录得异常详尽。

“这些数据，“陆离仔细查看着，“显示海洋深处的量子态活性确实在上升，但趋势似乎不太自然。“

“什么意思？“段星云凑过来。

“你看这个波动周期，“陆离指着一组曲线，“太规律了，就像是......“

“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外力影响，“巴宇平静地说，“没错，这正是我要向你们展示的。自然进化的临界点确实在逼近，但不是以我们预期的方式。“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这是林争发现的量子态病毒样本分析。对比一下这两组数据的特征。“

陆离和段星云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两组数据的波动模式惊人地相似。

“你的意思是......“段星云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的，“巴宇的声音依然平静，“我们以为量子态病毒是人为干预的产物，但实际上，它可能是自然进化的预兆。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验证这个假设。“

实验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仪器运转的轻微嗡鸣。

“这太荒谬了，“段星云打破沉默，“你是在暗示，量子态病毒是某种...自然防御机制？“

“不是暗示，“巴宇走到培养箱前，“而是一个需要验证的假设。想想看，为什么偏偏是在我们开始量子态进化实验后，这种病毒才出现？“

陆离若有所思：“就像免疫系统对抗入侵者......“

“没错，“巴宇点头，“自然在抵抗我们的干预。而林争，他可能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真相。“

段星云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如果巴宇的推测是对的，那么这些年来WE的所有研究方向都可能是错误的。他们不是在推动进化，而是在与整个自然系统对抗。

“第一批样本准备注入量子态触媒，“巴宇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星云，你来确认参数。“

段星云走到控制台前，仔细检查着每一个数值。这是他们之间的老规矩——重要步骤必须经过双重确认。

“等等，“陆离突然说，“这个稳定剂的配方...巴宇，你加入了抗体成分？“

“是的，“巴宇调出配方详情，“这是根据林争的研究改良的。如果我的假设成立，这种抗体应该能在微观层面上模拟自然的免疫反应。“

陆离看向段星云：“你觉得呢？“

段星云沉默了片刻：“从理论上来说，这个设计很合理。但是......“她抬头看向巴宇，“如果实验结果证明你的假设是错的呢？“

“那我就会立即停止所有研究，“巴宇的声音很坚定，“包括永恒之钥项目。“

实验室里又陷入沉默。三人都知道这个承诺意味着什么——巴宇在用自己最重要的研究作赌注。

“参数确认完毕，“段星云最终说，“可以开始注入了。“

巴宇点点头，手指停在启动按钮上方。就在这时，陆离注意到培养箱的监测屏幕上闪过一丝异常波动。

“等一下，“她快步走到显微镜前，“样本出现了某种变化。“

“什么变化？“巴宇和段星云同时问道。

陆离调整着显微镜的焦距：“这些浮游生物，它们似乎在...自发地聚集。“

三人同时凑到显微镜前。镜头下，原本随机游动的浮游生物正在形成一个个小型群落，就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

“这不可能，“段星云快速检查着监测数据，“我们还没有注入触媒，它们怎么会......“

“量子态活性在上升，“巴宇指着监测屏幕，“但来源不是实验设备。“

陆离皱眉：“外部干扰？“

“不，“巴宇摇头，“看这个波动模式，更像是......“

“共振，“段星云突然说，“是海洋深处传来的量子态共振。“

巴宇快步走到另一台监测设备前：“我就知道会这样。这几个月来，每到早晨六点十五分，都会出现类似的波动。“

陆离看了看时钟，正好是六点十四分。

“你早就发现了这个现象？“段星云的声音带着一丝责备，“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因为我需要你们亲眼看到，“巴宇调出一系列历史数据，“这不是偶然现象，而是某种规律。自然界正在进行它自己的'实验'。“

显微镜下，浮游生物的聚集越来越明显。它们排列成某种奇特的几何图案，就像是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

“六点十五分到了，“陆离轻声说。

就在这一刻，所有监测设备同时发出轻微的警报声。数据曲线猛地上扬，而培养箱中的样本爆发出微弱的荧光。

“量子态活性提升了300%，“段星云快速记录着数据，“这完全超出了正常范围。“

“但样本状态稳定，“陆离注意到，“没有出现降解或者病变。“

巴宇站在培养箱前，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现在你们明白了吗？我们一直以为自己在引导进化，但实际上......“

“进化已经开始了，“段星云喃喃道，“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陆离正要说什么，突然注意到一个异常：“等等，你们看培养箱的温度读数。“

三人同时望向温度计。在过去的一分钟里，培养液的温度悄然上升了0.1度。这个变化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但对于严格控制的实验环境来说，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需要终止实验吗？“段星云问。

巴宇摇摇头：“不，现在终止反而可能带来更大的风险。我们需要完整记录这个过程。“

“但如果温度继续上升......“

“相信我，“巴宇的声音异常坚定，“这正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答案。“

“等等，“段星云突然意识到什么，“你说这种现象每天都会发生？那这些浮游生物......“

“会逐渐产生适应性变化，“巴宇说，“我已经观察了三个月。每一代样本都在发生微小但确定的改变。“

陆离敏锐地注意到巴宇话中的含义：“你保留了之前的样本？“

巴宇沉默了片刻，然后走向实验室深处的一个隔离区。随着防护门缓缓打开，一排培养箱显现出来，每个箱子都标注着不同的日期。

“你违反了约定，“段星云的声音有些发冷，“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观测了。“

“是的，我违反了约定，“巴宇坦然承认，“但你看看这些数据。“他调出一组基因测序结果，“这些生物正在进行一种前所未有的自我改造。而最惊人的是......“

“它们的变化方向和林争发现的量子态病毒完全相反，“陆离接过话，“一个造成崩溃，一个趋向稳定。“

“没错，“巴宇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自然在进行一场博弈。而我们，或许正站在选择的关键点上。“

段星云走到培养箱前，仔细观察着那些被保存的样本。每一代都比上一代更加复杂，更加...有序。

“你想说服我们支持你的理论，“她轻声说，“用这种方式。“

“我想让你们看到真相，“巴宇纠正道，“林争的研究只看到了问题的一面。他在研究如何对抗量子态病毒，却忽视了更重要的问题——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病毒？“

“所以你认为应该顺应这种自然进化？“陆离问。

“不，“巴宇摇头，“我认为我们应该引导它。想想看，如果这种进化失控，会造成什么后果？我们需要一个更主动的方案。“

“主动？“段星云皱眉，“你是说永恒之钥？“

“是的，但不是原来的版本，“巴宇走回控制台前，“而是一个能够与自然进化相协调的版本。星云，你还记得吗？当初就是你说过，人类的进化不能被动等待。“

段星云沉默了片刻：“是的，我说过。但那时的我们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巴宇突然转身，声音中带着一丝克制的情绪，“不知道代价？还是说，现在的你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信念了？“

实验室里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陆离注意到巴宇看向段星云的眼神中，除了失望，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

“我没有怀疑信念，巴宇，“段星云平静地说，“我只是明白了，科学家的责任不仅仅是推动进步，更要考虑......“

“林争说的话？“巴宇轻声打断她，“关于谨慎和保守的那一套？“

“这不是林争的影响，“段星云摇头，语气坚定，“是这几年来，我亲眼看到的那些案例。那些受害者，那些家庭......“

“所以你退缩了，“巴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深深的失望，“那个敢于为真理牺牲一切的段星云，去哪了？“

陆离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个曾经最亲密的搭档。她突然意识到，巴宇痛心的不是段星云的改变，而是自己始终停留在过去，无法理解这种改变。

“让我们先完成实验，“陆离出声打破僵局，“用数据说话。“

巴宇深吸一口气，重新转向控制台。但陆离能感觉到，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在巴宇眼中，段星云的转变就像是一种背叛——对他们共同理想的背叛。而林争的研究，则成了这种背叛的催化剂。

培养箱中的浮游生物依然在进行着它们神秘的聚集，仿佛对实验室里暗流涌动的人类情感毫无察觉。但陆离知道，这次实验的结果，或许已经不再重要。真正的分歧，已经在三人之间悄然形成。

“数据记录完成了吗？“巴宇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但他看向段星云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专注，似乎想从她的一举一动中寻找什么。

“已经完成，“段星云说，“但有一些异常值需要重新核实。“

“让我看看，“陆离走过去。数据曲线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波动模式，“这个能量分布......“

“很熟悉对吗？“巴宇突然说，“和三年前那次实验几乎一模一样。“

段星云的手指停在键盘上：“你是说......“

“是的，就是那次你觉得'失败'的实验，“巴宇调出一份旧档案，“当时你认为是参数设置错误，但现在看来......“

“我们可能无意中触发了自然界本身的某种机制，“陆离若有所思，“所以你一直保留着这个研究所......“

巴宇点点头：“因为这里记录着真相。星云，“他转向段星云，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记得吗？当时就是你第一个发现了这种波动模式。你说这可能预示着一种全新的进化路径。“

段星云望着屏幕，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时的她是如此坚信自己的理论，如此......不计后果。

“但那次实验之后，“她轻声说，“我们发现了第一例量子态病毒感染者。“

“那只是个意外！“巴宇的声音突然提高，“如果当时我们继续研究下去，而不是被那些所谓的'安全考虑'绊住脚步......“

“那会造成更多的牺牲，“段星云打断他，“巴宇，你真的没有想过吗？为什么偏偏是在那次实验后，林争会开始研究量子态病毒？“

实验室陷入一阵沉默。陆离看着这两个人，突然明白了什么。林争的研究方向并非偶然，而是源于那次实验的后果。

“所以，“巴宇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你是在说，是我们的实验导致了那些感染案例？是我们的理想造成了那些悲剧？“

“我只是在说，我们需要对自己的研究负责，“段星云直视着他的眼睛，“科学家的使命不是证明自己是对的，而是......“

“而是像林争那样，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亡羊补牢上？“巴宇苦笑，“你变了，星云。你开始惧怕真相，开始......“

培养箱突然发出警报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警报声尖锐地回荡在实验室里。培养箱中的浮游生物突然开始剧烈运动，原本有序的几何图案瞬间崩塌。

“温度失控了，“陆离快速检查数据，“上升速度是之前的三倍。“

段星云立即开始调整参数：“需要立即终止实验......“

“不！“巴宇拦住她的手，“等等，你看。“

显微镜下，那些浮游生物正在形成一个新的图案。不同于之前的简单几何形状，这次的排列更像是某种......分子结构。

“这是......“段星云瞪大眼睛。

“永恒之钥的基础结构，“巴宇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它们在自发地复制我们的设计！星云，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自然界正在寻找同样的答案，而你，你曾经就预见到了这一点！“

他转向段星云，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现在你明白了吗？你的直觉从来没有错。是那些所谓的'谨慎'和'顾虑'蒙蔽了你的眼睛。林争的研究，那些消极的防御手段，它们只会阻碍真正的进步！“

“巴宇......“段星云想说什么，但巴宇继续说了下去。

“看看这些数据，这些证据。你内心深处一定还记得那种感觉，当我们站在真理的门槛前，那种为了科学可以牺牲一切的勇气。“巴宇的声音变得异常温柔，“我知道你还在那里，星云。那个真正的你，那个敢于追求真理的你。“

陆离看着巴宇的眼神，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寒意。那不是科学家的执着，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执念。

“够了，巴宇，“段星云挣开他的手，声音有些发抖，“你不明白。改变不是堕落，质疑不是软弱。真正的科学精神，是在追求真理的同时，也能直面自己的错误。“

“错误？“巴宇轻声说，“唯一的错误就是你让那些杂音影响了自己。但没关系，“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坚定，“我会帮你找回真正的自己。即使这意味着要清除所有阻碍，包括那些......干扰你的人。“

培养箱中的警报声越来越急促，但此刻没有人在意这些。陆离看着巴宇的眼神，终于明白了什么。这不再是关于科学实验的争论，而是一个人为了“拯救“挚友而可能走向的极端。

“巴宇，“她轻声说，“你要做什么？“

巴宇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做正确的事。为了科学，为了进步，也为了......你，星云。“

“巴宇，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陆离上前一步，“你要'拯救'星云？她不需要被拯救。“

“不，你们都看不到，“巴宇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段星云身上，带着某种近乎怜惜的神情，“她现在就像一个被困在迷宫里的人，被那些所谓的'道德顾虑'，被林争那套消极的理论所困扰。“

警报声还在持续，但巴宇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记得吗，星云？三年前你说过的话——'为了真理，我们必须敢于打破所有界限'。那时的你是如此耀眼，如此......“

“那时的我是无知的，“段星云打断他，声音异常坚定，“巴宇，成长不是背叛，改变不是堕落。林争的研究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但选择改变的是我自己。“

“不，“巴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你只是暂时迷失了。但我会帮你找回来，我发誓。即使要付出任何代价......“

就在这时，培养箱中的异常现象达到了顶点。浮游生物形成的分子结构开始发出刺眼的荧光，数据曲线疯狂波动。

“系统过载！“陆离大喊，“必须立即关闭......“

但巴宇拦住了她：“等等！你们看，这正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证据。自然界正在向我们展示真相，而这个真相......“

“会害死所有样本，“段星云已经开始紧急处理，“巴宇，让开！“

“你还是不明白，“巴宇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有时候，为了更伟大的目标，我们必须接受一些牺牲。就像当初的你教会我的那样。“

他转身快速输入了一串命令，实验室的防护门突然开始关闭。

“你干什么？“陆离警觉地问。

“完成这个实验，“巴宇说，“不受任何干扰地完成。等你们看到结果，就会明白我是对的。特别是你，星云。你会重新找回自己的，我保证。“

段星云看着巴宇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一丝恐惧。不是对实验的恐惧，而是对这个老朋友的恐惧。他眼中的执着已经变质成了某种可怕的东西。

“陆离，“她低声说，“启动紧急预案。“

“紧急预案？“巴宇轻笑一声，“你们以为我没有准备吗？“

他按下另一个按钮，实验室的备用控制台突然熄灭。段星云和陆离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他们被完全锁死在这个房间里了。

“你知道吗，星云，“巴宇的声音异常温柔，“这三年来，每次看到你为那些所谓的'安全条例'忙碌，为了一个个微不足道的个案焦虑，我的心都在痛。那不是真正的你。“

培养箱中的光芒越来越盛，数据曲线已经完全超出了显示范围。但巴宇看着这一切，脸上却露出近乎欣喜的神情。

“看，“他指着显微镜，“它们正在经历跃迁，就像我们当初预言的那样。这才是进化的真谛！不是林争那种消极的防御，而是主动的、彻底的改变！“

“但代价呢？“段星云厉声问，“你看看监测数据，这些生物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痛苦！“

“痛苦？“巴宇摇头，“这不是痛苦，这是蜕变。就像蝴蝶破茧时的挣扎。当初的你很清楚这一点，不是吗？“

陆离注意到培养箱的压力指数正在危险地攀升：“巴宇，如果再不终止，整个实验室都会......“

“让它继续，“巴宇打断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让真相展现出来。星云，等你看到结果，你就会明白，你就会想起......“

“我已经很明白了，“段星云的声音冷得像冰，“明白你现在已经完全被执念蒙蔽了双眼。巴宇，你以为你在帮我，但实际上你是在......“

突然，培养箱发出一声刺耳的警报，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在那一瞬间，段星云看到巴宇脸上闪过一丝近乎狂喜的神情。

“来了，“他轻声说，“关键的时刻来了。星云，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就是我们一直在追寻的真相，这就是你曾经愿意为之牺牲一切的......“

话音未落，培养箱中爆发出一道耀眼的银光。

刺眼的银光中，陆离本能地扑向段星云，将她护在身后。但那光芒并没有如她们预期的那样爆炸，而是凝聚成了一个奇异的球形。

“完美，“巴宇喃喃自语，“看到了吗，星云？这就是量子态的真正形态。不是林争那样把它当作敌人来研究，而是......“

“巴宇！“段星云突然惊呼，“你的手！“

所有人都看向巴宇伸向培养箱的右手——银色的光芒正顺着他的手指蔓延，像某种活物一样缓慢爬升。但巴宇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陶醉。

“不用担心，“他轻声说，“我早就准备好了。这三年来，我不只是在观察实验，我还在......适应它。“

“你......你一直在用自己做实验？“段星云的声音因震惊而发颤。

“为了找到真相，为了证明给你看，“巴宇转过头，眼中闪烁着银色的光芒，“记得吗？当初就是你说过，真正的科学家要敢于牺牲一切，包括自己。“

“但不是这样！“段星云几乎是在吼叫，“我们追求的是造福人类的真理，不是......“

“造福人类？“巴宇苦笑，“那林争呢？他的研究难道不是在阻碍人类的进步吗？他把量子态当作病毒来对待，把进化的契机视作威胁。而你，星云，你居然开始认同他......“

银光已经蔓延到巴宇的手臂，陆离注意到他的皮肤正在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血管中流动。

“这就是你的计划？“陆离突然明白了什么，“用自己作为实验品，来证明量子态进化的可能性？“

“不，“巴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温柔却令人心寒的笑容，“这只是开始。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特别是你，星云。等我完成这个实验，等我建立起新的序列，你就会明白，你就会重新想起自己曾经的梦想......“

“你疯了，“段星云轻声说，眼中满是痛苦，“巴宇，你完全疯了。“

“疯了？“巴宇轻笑，“也许吧。但有时候，真理需要一个疯子来捍卫。如果这就是代价，那么......“

他没有说完，因为银光突然变得更加强烈。整个实验室都笼罩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中，而在这光芒的中心，巴宇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

“系统正在崩溃！“陆离死死盯着最后一个还在运转的监测屏，“能量波动已经超出了仪器的测量范围！“

但巴宇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银光在他周身流转，像是某种奇异的茧。他的皮肤变得近乎透明，血管中流动的已经不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闪烁着微光的银色物质。

“真美，“他轻声说，“就像当初你描述的那样，星云。你说过，真正的进化应该是一种升华，一种超越......“

“不，巴宇，快停下！“段星云挣扎着想要上前，被陆离拦住。

“别过去，“陆离低声说，“他周围的量子态活性已经完全失控了。“

“你们还是不明白，“巴宇的声音开始变得飘忽，带着某种不属于人类的韵律，“这不是失控，这是......觉醒。林争把它称作病毒，但他错了，你们都错了......“

实验室的警报声此起彼伏，但在银光的笼罩下显得异常遥远。段星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最亲密的伙伴，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哀。

“你知道吗，星云，“巴宇继续说着，声音温柔得近乎梦呓，“看到你开始认同林争的观点，看到你把我们最伟大的发现当作威胁来对待，我就在想——如果能让你重新看到真相该有多好。“

“巴宇......“

“不，别说话，让我说完，“他抬起已经半透明的手，“我会证明给你看。不仅是你，还有所有人。我会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建立新的序列，完成我们曾经的梦想。而你，星云，你一定会想起来的，想起那个敢于追求真理的自己......“

在那刺目的银光中，巴宇的身影逐渐消散。最后的瞬间，段星云看到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微笑。

“这不是结束，“他的声音在实验室里回荡，“而是新的开始。为了你，星云，为了真理......“

银光骤然收缩，继而爆发。强大的冲击波将实验室的器材悉数掀翻，段星云和陆离被气浪推到墙边。等她们重新睁开眼时，巴宇已经消失不见。培养箱碎片散落一地，刚才还在发光的液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实验室里只剩下警报器的鸣响，和几台还在运转的仪器发出的嗡鸣。

“他......“段星云的声音有些发抖。

“走了，“陆离轻声说，看着那片狼藉，“但我想，这只是开始。“

段星云走到巴宇刚才站立的位置。地面上只留下一圈淡淡的银色痕迹，像是某种奇异生物留下的印记。她蹲下身，手指轻轻触碰那些痕迹，却发现它们已经完全凝固。

“对不起，巴宇，“她轻声说，“但你错了。真正的我，一直都在这里。“

警报声渐渐平息，晨光透过实验室的窗户洒进来，为满地的玻璃碎片镀上一层金色。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于段星云来说，某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她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见到巴宇。当他再次出现时，必将带着他的“真理“而来。而那时的相见，恐怕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平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