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半三更
肖老太婆压抑的抽泣还是渐渐大了起来，肖然叹息一声，也不压抑内心的感情，起身爬到肖老太婆旁边，拍着她的背，哭着道：“婆婆，你莫哭了，我不说摆香案就是了。”
她能怎么办？她只能装傻啊。
肖老太婆哭声一滞，好半天才瓮声瓮气说道：“你说人要是死了，会不会附身在别人身上？”
肖然心跳加速，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她心中的自信轰一下全塌了，为什么肖老太婆一下就猜出来了？
好半会儿才重新拍打起来，道：“咋个可能嘛，人死了附身在别个身上，那走出门不得遭太阳晒死啊。”
肖老太婆想了想，确实，精怪鬼神怕阳光的，但这个鬼却似乎并不怕啊。
肖老太婆鬼使神差问出口：“那你怕不怕？”
肖然：……
她突然大叫着扑到肖老太婆身上……
“我怕，我怕死了，我要吃个人才能稳住神！”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只能想着插科打诨把今天混过去，但她没想过，有一些人的脑子很执拗，一旦心中那么想了，便是十头牛也很难拽回来。
肖老太婆被她突然扑上来吓了一跳，哇哇叫着推她：“退！退！退！”
肖然嗷嗷叫着不依，在肖老太婆身边打滚，二人闹做一团，肖老太婆渐渐败下阵来，连忙嚷道：“莫闹莫闹，哎哟，我的腰杆要不得了。”
肖然哼了哼，这才放过她，坐直身体躺在肖老太婆旁边，好半晌只能听到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过后，肖老太婆叹息一声，道：“你也莫骗我一个老妹儿了，我乖孙啥子样子，我心里清楚得很，她憨憨傻傻的，跟个瓜娃子一样，绝对莫得你这么聪明，哎，你老实跟我说，你把我乖孙弄到哪里头去了？”
她顿了顿，接着道：“我这么大的年纪了，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我就想晓得乖孙还是不是活着的。”
肖然静静听着，哎，马甲掉太快，她是很意外的，不过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啊，朝夕相处四五年，没人比肖老太婆更了解小肖然的。
何况小肖然是肖老太婆一手教育长大，很多习惯不是一场病能完全改变的。
她虽然有刻意模仿，但生活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肖然没有办法，却又不能直接承认，她沉默着没说话。
肖老太婆等着等着，又开始抽泣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大。
肖然没有办法，叹息一声，道：“婆婆，就不能是大病一场，我自己开窍了吗？”
肖老太婆猛一下转头看她，黑暗中也看不清她的脸，不过一会儿，又转回来：“明天在外间给你铺个床吧，你去外间睡。”
肖然默默往床里侧挪了一截。
又听肖老太婆道：“你骗不到我，我都知道！”
“山上毒蛇一直很多，她被咬那一口，本来也没命好活了，我也说奇怪，当时是亲眼看到乖孙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只是突然又有呼吸了，前头还认为是命不该绝，这哈考虑，应该就是你来了吧。”
“那遭瘟的两口子啊！”肖老太婆哭了起来：“明明乖孙那么可怜，他们还可恶她，把她扔到我这里不闻不问，一个铜板也不给她，我个死老妹儿又没有啥子本事，让乖孙跟到我受这么多苦，眼看着就要长大的关口，又遭蛇咬了，我可怜的乖孙哦～”
肖老太婆心里清楚这件事怪不了肖然，不管她的身世如何，当时那样子，就算她不来，乖孙也是活不成的。
要怪就怪肖秀夫妻，要是他们两个不把乖孙丢给自己，乖孙就不会住在乡下，就不会被蛇咬，肖老太婆捶着胸口，哭得不能自抑。
肖然只能坐起来，黑暗中拍着肖老太婆的胳膊道：“您莫哭了。”
不哭是不可能的，只要一想起自己那可怜的乖孙，肖老太婆的心就如同撕裂一般。
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孩子啊！
肖老太婆呜呜哭着，也知道事已成定局，孙女是回不来了，想起占了她乖孙身体的鬼魂，她又悲从心起，“天老爷啊，你咋个不把我也收起走嘛！呜呜～”
肖然也跟着伤心起来，拍着肖老太婆不再劝慰，哭吧哭吧，等哭过了就会好很多了。
肖老太婆总归是年纪大了，就像小孩一样，哭着累了就迷迷糊糊念叨着小肖然睡了过去。
肖然大松一口气，虽然她没承认，但肖老太婆肯定也知道了，果然不是从娘胎里长大的就是容易被人认出，何况对象还是个小孩，有人疼着。
要是个孤女或者不受宠的小孩，她还是很有把握瞒住周围人的。
也不知明天起来肖老太婆会不会找个道士灭了她，哎！明天的事明天再看吧。
她又开始惦记空间的事情了，摸出贴身放在胸口洗澡都舍不得放下的银子，心里欢喜不已。
今天她一边干活一边试验，发现空间始终打不开，不管是冥想还是芝麻开门，空间仿佛不存在一样。
她闭着眼，默念：空间空间，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是你主人，我是你主人！
肖然蜷缩着身体，始终找不到窍门在何处。
这个空间是存在的，仿佛又是不存在的。
她百般招数使尽，很想流点血看看是不是要滴血认主，可她连空间在哪里都不知道，总不能血洒大地吧。
哎，想着想着，她泄气了，慢慢困意来袭，就将银子放在衣服里，贴身放好，手贴在胸口处，隔着衣服握着银子，渐渐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感受到丝丝凉意，一下睁开眼，周围黑乎乎一片，身下不再是暖和松软的床铺，变成了冰凉的石板，这熟悉的感觉啊～
她咕噜一下爬起来，惊喜得仿佛要叫出声。
又想起第一次喊出声突然醒过来的事，赶紧捂住嘴巴，呵呵的笑声从指缝中溢出来，在夜里阴森森的，显得有些鬼里鬼气。
几乎在她刚刚发出笑声时，肖老太婆就睁开了眼，听到身侧呵呵的“鬼”笑声，肖老太婆浑身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她悄悄起身，缓缓打开门，走到灶屋，拿到菜刀，犹豫了一下，又换了吧一把砍柴刀，蹑手蹑脚走到东屋里。
她没关门，屋里昏暗暗的，有缕缕月光照着，她借着微光一眼就看到蜷缩在床里侧的肖然，她此时正侧躺蜷缩着，肩膀一抖一抖的，仿佛正在做着美梦。
肖老太婆咬紧牙关，她不能让这恶鬼占着孙女的身体！
蹑手蹑脚上前，连呼吸也故意放轻，她缓缓举起柴刀，正要砍下，床上的人突然停止了笑，不再出声。
肖老太婆心头一紧，以为人就要醒过来了，心里出于对恶鬼的害怕，她连忙将柴刀藏至身后。
可床上的人并没醒来，刚歇下的笑声渐渐大了，小女孩咯咯清脆的笑声在房间响起。
肖老太婆陡然就想起自家孙女，她憨憨傻傻的，很少会这么大笑，只有自己最初给她洗澡时碰到了她的胳肢窝，当时她笑得停不下来时就是这般，并不是开怀大笑，而是有一点羞涩小心。
肖老太婆眼里落下泪来，她从没杀过人，哪怕是心里想想，她也不敢，床上单薄的身影就是她的乖孙啊～
可身体在，灵魂没了！
她的乖孙，她的乖孙以后可怎么办？
乖孙才是这身体的主人，她的身体好好的。
万一乖孙并没死……
以后还能再回到身体怎么办？
那自己要是杀了这个人，乖孙的身体没了，以后再回不来怎么办？
肖老太婆老泪纵横，如今手里拿着柴刀，却是再也下不去手了，她逃一般地走出门去，坐在街阴上捂脸流泪。
肖然可不知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刚刚摸到一块糕点，正是上一辈子不知何时剩下的。
她上一世总是丢三落四，常常手边的东西过一会儿就不见了踪迹，她总以为要么是被萧财他们收起来了，要么就是顺手放哪里不知道了，因为有的东西有时候又能在角落找到，却没想到这些东西都在这个空间里。
她乐得不行，完全不知自己刚刚危险的处境，也不知她意识在空间，外面却能和意识联通，在空间笑的时候在外面也会发出笑声。
没想到这个空间跟她这么久了，就是不知这个空间具体的打开方式，以前能不知不觉收入空间，现在肯定也行，只是还没找到办法，等她回头多试试看。
她平躺在空间地板上，虽然四周都是黑暗的，但她一点也不害怕，这可是她的金手指呢！
肖然将胸口的银元宝取出放在地上，满足地睡了过去，明天还要早起去镇上，她可不能迟了。
“然然，要起来上街了。”
只感觉还没睡多久，肖然就被肖老太婆喊醒了，她睁开迷糊的眼，就看到肖老太婆站在床边轻轻摇晃她的胳膊。
肖然听到她的称呼，一下就想起昨天晚上被拆穿的事，颇有些不自在，翻个身撅起屁股爬了起来，嘿嘿笑着：“起来了起来了。”
肖老太婆笑了笑，全当昨夜的事情并未发生，道：“快去洗脸，早饭煮好了，吃了我们就要上街了，再耽搁一下就赶不上早市了。”
肖老太婆说完就走了出去。
肖然赶紧穿好衣服，飞跑去灶屋里，在鼎锅里舀了水去街阴上洗脸。
这个家庭里是没有牙刷这个东西的，她用手指代替牙刷，在灶膛里沾了草木灰在嘴里抹了几下，仰头咕噜咕噜漱口，一边朝地坝去，呸一口吐掉漱口水，重复了几遍，用舌头在牙上转了两圈，大致干净了，这才把洗脸水也倒了，走到灶屋里。
肖老太婆正在洗锅和撤柴火，她已经喂好了猪和鸡，家里卫生也打扫了一遍。
肖然看灶台上放着两碗玉米粥，粥里依旧是几片野菜，她端起一碗正要走，被肖老太婆叫住：“等到起，还有个烤红苕，光喝粥等会儿还没有到镇上就饿肚子了。”
她还是那么慈爱，肖然有一点不好意思，接过用竹壳包住的红薯，道了声谢谢，又问她：“你烤了几个？”
肖老太婆瞪她一眼，烦道：“两个两个，我现在才不得光顾你。”
她说着就从灶膛里又掏出一个，拿了竹壳子包上。
肖然看了放心不少，道：“那样最好了。有好吃的一起吃才香嘛。”
虽然一日三餐都是稀粥野菜，但肖然还是吃得很香，纯纯地里野生的青菜，农家肥种出来的红薯玉米，这些东西虽然看着不比现代统一生产化种出来的漂亮，但它们保留了原本的味道，特别香甜，再搭配几滴农家猪熬出来的油，那滋味，不摆了！
二人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饭，肖然去洗碗，肖老太婆就去收拾要带去镇上的东西。
两个人两个背篓，一个背篓里放了结结实实一串一串的竹壳子，还有一个背篓里是昨天肖然洗干净整理好的野菜。
肖然很快也走了出来，肖老太婆锁了门，让肖然背竹壳子，竹壳子的背篓看着大，其实也就十来斤的样子，野菜的背篓里看着东西不多，但加上散乱不成捆的野菜，也有个二十来斤。
肖然也不逞强，她才八岁，背多了人家反而要骂肖老太婆了。
两人背着背篓穿过柴棚的小道，顺着田坎边的小路往镇上去。
永乐村离镇上不是太远，爬山上官道约莫有个两刻钟，上了官道后就是九转十八弯，要绕半个时辰左右就能到镇上了。
她们背的东西不多，不会耽误时间的。
走了有五分钟，到了东面第一户邻居家，这家姓杨，家里只有两个老年人住着的，人家都称呼他们杨老头徐老太，二人比肖老太婆年纪还长十几岁，肖老太婆要叫二老叔婶，肖然得叫祖祖的。
二老并没生育子嗣，四十来岁在路边捡到一个不知谁家丢的女娃，二人看了可怜就抱回家养着了，因为是在夏天捡到，所以取名杨夏花。
肖老太婆时常念叨，亲生的有时都不如捡来的好，说的就是这个杨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