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温贵人
浣衣局可谓是宫中最低等的。
黑夜中,阿绒偷偷靠近宋知意,宋知意没有睡着,身上的毯子并不暖和。
“阿欢,你冷吗?”
宋知意睁开双眸,点点头又摇摇头,阿绒感到有些奇怪,却再问,只是再凑近了一些,“我有些冷,可以和你挤挤吗?我们俩靠近一些。”
宋知意点头。
“都怪她们欺负你不会说话,靠近窗台,夜里更是冷,何况还靠近门,夜里门还不能关,炭火一直燃着…”阿绒还在说着,宋知意却用手捂住她的嘴,摇摇头。
阿绒眼珠转了转,似乎才想到什么,撑起身看了看,见都睡着了这才放下心来。
翌日,天还未亮,廊下只有几盏微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却有一行人步履匆匆,径直往这屋的方向走来,宋知意睁开双眸,看向一侧睡的正香的阿绒。
宋知意微微皱眉,透过纸糊的窗看向外边,黑漆漆的一片,忽的一盏一盏的微光从远处廊道出现。
不多时,屋门被一脚踢开,有嬷嬷拿着鞭子往榻上打去,屋内众人惊醒,惶恐不安,紧紧抓着被褥。
宋知意肩膀挨了一鞭,眼眶微红,跟其余人的神情一样。
嬷嬷脸上恼怒,身侧那宫女的眼神却直勾勾落在宋知意身上,眼中带着明晃晃的算计。
那宫女挥舞鞭子,将众人赶出屋子,不少人挨了鞭子,为了躲过鞭子,甚至跌倒在雪地中,虽说大多人和衣而睡,天空飘着雪花,此时不免被冻的瑟瑟发抖。
阿绒走的慢,本就娇小的人儿被撞的踉跄一下,宋知意眼疾手快扶住她,却因走的慢,背后又挨了一鞭子。
“阿…欢…阿…欢,你没事吧?”阿绒凑近宋知意,眼中带着怜惜与抱歉,紧紧握着她的手,“谢谢,都怪我,你疼不疼啊,好冷啊…“
宋知意抓紧她的手摇摇头,周围的人也在不断凑近身旁的人,妄图可以汲取一点温暖。
那嬷嬷慢悠悠走出,身上包裹的严实,站在廊下。
几名宫女这才从屋子中走出,各自站在一侧,将其中几人脱下的外衣扔进雪地,几人一拥而上,手才碰到衣裳,鞭子便落在了几人的手背上,顿时通红。
那嬷嬷身侧的宫女手持鞭子,语气凶狠:“没看见林嬷嬷还在此处吗?嬷嬷还没说话,就这么不守规矩了?”
阿绒扶着宋知意,嘴上小声嘀咕:“还说我们呢,那林嬷嬷都没说什么,自己就在那说了。”
林嬷嬷瞥了那宫女一眼,声音冰冷:“临秀。”
临秀退后一步,将鞭子双手抬高递上,那林嬷嬷没接,只转身直面院中众人,“宫内人手紧缺,太后娘娘特命老奴与刘公公全权管理浣衣局。”林嬷嬷昂头挺胸,“诸位可唤我一声林嬷嬷。”
众人排的整齐,齐齐一礼,“林嬷嬷安。”
林嬷嬷脸上略显满意:“从今日起,卯时一刻起,戌时歇,任何人,不得违反宫规。”
…
东边天光微亮之际,一行人被带到一处院中,期间从一处破败的院子路过,此处白色丝绸被高高挂起,半空中飞舞,像是阴森的灵堂。
众人不敢多看,匆匆撇过眼。
感受到有若有若无的视线不时落在身上,宋知意装着害怕低下头,心下却在思量,在临秀眼中却是害怕的表现,顿时满意一笑。
院子中是比昨日见着的更为宽敞,各宫的衣物在此时送来,四周一排宫女双水浸泡在冰水之中,即使昏暗,依旧得见满手冻疮,脸上麻木般没有任何表情,像感受不到疼痛的机器一般。
宋知意坐在木凳上,熟练的将那衣物浸入水中,顿时感受寒气顺着手渗入身上各处。
阿绒“嘶”了一声,手中的捣衣棍落了地,溅起水花。
临秀便在转身瞧着,一言不发,只是脚步逐渐靠近,踩在石子上发出的声音如同催命符般,阿绒不停发抖,急忙弯腰捡起,手腕却在下一刻便被抓住,捣衣棍再次落地,双手被按进冰水之中,临秀手上却是恰好好处的在距离水面几厘,厚厚的褥子微微沾湿。
她抬眸看向宋知意,只是宋知意不停摆着手,黛眉微皱,目光着急看着临秀,试图要做什么。
临秀轻嗤一声,“哑巴,你将手放入这冰水之中,我就不罚她了,如何?”
宋知意闻言身子更是抖的更厉害了,却还是几步走上前,毫不犹豫将手埋入冰水之中,抓住阿绒的手,一股力道纵容松懈,阿绒举起手离开冰水,已是通红的一片。
临秀轻笑一声,带着嘲讽:“你倒是重情重义。”
宋知意看着阿绒,眼中满是担忧,临秀摸着袖口处一处微湿的地方,转身离去,阿绒眼泪不断落下,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抖得不成样子?
宋知意只是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权力之下,人命如草芥。
待到将近日暮时,众人方才停下动作,一旁的宦官便走上前,“诸位谨慎些,将这些衣物一一送到宫中贵人处,不得出差错。”
“阿欢,阿绒你们二人便将这华服送到温贵人院子。”允公公笑着朝二人说着,“温贵人居住于翊坤宫主殿贵妃娘娘的后殿韶华阁,可不要走错了。”
“是。”阿绒应道,二人屈膝一礼接过衣物。
宋知意同阿绒手中各自捧着那衣物,上方的丝线精美无比,勾勒出欲显的梅花。
韶华阁外早有婢女等候,见到二人,只是低头看向手上,便道:“温贵人只让送衣物的人进去,还请这位在此处等候片刻。”
阿绒略带担忧的看着宋知意,宋知意朝她摇摇头,便跟随着那宫女走入韶华阁。
屏风后,正坐着一男一女,正是温行止和温吟。
殿门被重新阖上。
“阿欢。”温行止几步走到宋知意跟前。
“阿兄,这位便是阿欢妹妹?”
宋知意没有回应,温行止解释道:“温吟,义妹。”
宋知意依旧没有回应,只是行了一礼,所有的人中,她只相信自己。
温吟口气委婉:“茶似乎凉了,我到后殿给阿兄再沏壶茶来。“说罢径直离去,直到看着人推开门,确实四周没人才看着温行止。
温行止脸上满是无奈,便听一声似极为无奈的叹息,“娇娇,昨日匆匆一见,生气离去,才想起还有许多,娇娇可有什么想说的?”
宋知意毫不犹豫的摇头。
温行止似乎早有预料到是这个结果,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
“那娇娇说,如何知晓装哑可以博取太后信任的,宫内密辛,你是如何得知的?”
宋知意不答,却在拉过温行止垂在身侧的手,在掌心划动,温行止低垂着眸定定看着他,八个字,只让他感觉浑身有些发冷,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时机未到,无可奉告。”
温行止看着宋知意,“你不信师兄?”
送知意没有说话,只默默退后一步,行了屈膝礼,待温行止反应过来时,只见女子离去的背影。
温行止却也顾不上什么,两三步跑到宋知意身后,扯住她的胳膊,宋知意被迫停下脚步,眼神无波无澜,宽大的袖袍挡住温行止在宋知意手上比划着的什么。
殿门被推开又阖上,温行止的身后传来声响,温吟捧着茶走入,不禁问道:“她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她…是个哑巴。”
“怪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