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清光绪二十二年丙申(1896)至民国十七年戊辰(1928)
清光绪二十二年丙申(1896) 先生一岁
10月30日(夏历九月二十四日),生于河南省息县卢家集刘套楼村(今淮滨县芦集乡白营村刘套楼)。
刘套楼之刘氏先人情况,刘长文先生(先生之弟刘铭恕先生长子)所撰《刘铭恕先生传略》一文有述:
据上代人口碑相传,祖上系山西移民,某祖上曾于滹沱河勤王有战功,被封为滹沱将军,因感恩于滹沱河神,在家乡历代建庙祭祀。明代时官至四品,任职京城兵马司,后因事抄家,遂将家乡之宅(原在淮河南之张湾,今属潢川县)向北迁至今处,并盖楼一座。由于其楼形制为楼中套楼,遂称“套楼”,该楼后被捻军焚毁,村子因楼得名。
刘氏后人称此明代先人为“刘兵部”,其名今不详,其墓早被盗掘,墓志不存。
明清两代,刘氏为本乡一大族,有良田两三千亩。族中字辈自先生曾祖以下八代为“继、化、家、铭、立、成、泽、志”。
先生祖父名化德,其兄弟共五人,化德行五,娶村西里余梁滩梁氏为妻。兄弟分家时,化德分得三间屋、一头驴、数亩地。后因售酒而致富,买地二三百亩。知读书之必要,乃延聘本乡名士教授子弟读书。
化德有子三人:长子家仁,又名绍虞,字际唐,又字际堂,是为先生之父;次子家义,1949年后去世,卒年八十;三子家礼,中年而卒,年约五十。
先生之父家仁,约生于同治九年(1870),自幼在私塾读书,并考中秀才。家境殷实,旋赴开封大梁书院深造,准备进一步考取功名。后因科举取消而返乡,以教授私塾为业,并偶管村社事务。晚年笃信佛教,亦好诗文,有诗集而未传。今仅见其所作《和章献子同学潢桥篇》诗一首,系刘盼遂先生1934年在河南大学任教时门人征得后刊发(见本谱“民国二十三年”条,第163页)。际堂先生弟子有当地名士徐振、吕慈泉等。其生平事迹,亦可从乡邦文献中窥见一二:
《徐振传略》一文记道:
芦集刘际唐老先生,是一位热心帮助青年学习的长者。徐振虚心向他学习,经过几年努力,在古典文学领域里有很大收获,这为他以后教学和写作奠定了厚实的基础。
《民国时期豫皖边境的佛教活动》一文记道:
“金华堂”的活动是每天晨昏和中午三次诵经。不仅农民要求入会,连农村的知识分子也纷纷参加。其中,参加“金华堂”活动的有:
…………
刘攀瑞,北京大学甲骨文教授,曾留学日本,住距踅子四公里的刘套楼村;
刘书瑞,刘攀瑞之弟,南京金陵大学甲骨文教授,曾留学日本,亦住刘套楼村;
刘继唐,刘攀瑞之父,清末举人,擅长诗词;
吕慈泉,息县县参议员,住吕前楼村,刘继唐之门徒,师徒之间常有诗词唱和。
编者按:文中“刘攀瑞”“刘书瑞”即刘盼遂、刘叔遂兄弟,“刘继唐”即“刘际唐”,盖方音相近而误记。所谓兄弟二人参加乡间佛教活动事,亦当属家人挂其名而已。
先生之母李氏,约生于同治十一年(1872),刘套楼村北里余李楼人。生子六人:男四,女二,先生其长也。
二弟铭慰,生年不详,1927年左右被杀,详情不知。先生《百鹤楼诗存》中有《哭舍弟铭慰》一首,诗曰:
家书剖处旅魂惊,此夕鸰原有哭声。
路断旧乡惟梦入,时荒人命比鸿轻。
书能补过怜周处,弟任侠尚气,常赴人不平。近更折节读书,恂恂如书生,而竟不免。贼不哺肥奈长平。弟被系后,予四出营救。乃伯淮之函未达,而新市之耗已传矣。伤哉!长平,赵孝字,见《后汉书》。
最是关怀北堂上,白头为尔涕纵横。
三弟刘铭慈,居本乡,20世纪50年代去世。
幼弟刘铭恕(1911—2000),字叔遂,早年曾就读于中国大学、北平师范大学研究院和日本早稻田大学,为著名敦煌学家。先生兄弟姊妹之中,唯先生与铭恕二人走出河南,考入高等学府,并成为著名学者,即民国学界所言之“刘氏兄弟”。
两妹名字、生平不详。
先生尤怜爱其十一妹(本族排行),在其《百鹤楼诗存》中有《题十一妹写真》一诗,诗曰:
眼同水玉肌同冰,十岁女郎见胡甸反。岈棱。
欲向名园托鸟鹊,可堪惊起护花绳。
先生本名铭志,字盻遂,以字行。后因人多误认“盻”字为“盼”字,直改为盼遂,故民国文献涉及先生之名时常“盻遂”“盼遂”互见。
先生曾自道改字之事,其北师大的学生刘世友(1956级)回忆:
刘老讲的是《古代文学作品选》。一个小老头儿,身穿中式对襟小白褂儿;头发快脱光了,突出的前额,几乎映出光亮来;戴着老花镜。他微笑着走上讲台,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自我介绍:“息县刘盼遂。”一边说着,转身在黑板上写出来,又说:“其实,我本来叫刘盻遂,因为人们常误读为盼,所以干脆从俗,改为盼了。嘿嘿……”很随便,挺幽默。
乡人因先生行大,又多直称其为“刘大”。先生在清华国学院读书时,“刘大”之号也曾传于院内,同学中亦有称先生为“刘大”者,有仿古人名字排行的意味。如吴其昌有《衲孟襄阳送别刘大赴任教授》诗、冯国瑞有《宿刘大盼遂宅》诗等。
先生家乡息县为一古县,在清代是光州属地,与光州、光山、固始、商城并称“光州五属”。先生颇有桑梓情结,早年曾撰《光州先贤传》《光州方言征故》(今皆佚),平日作文常署“息县刘盼遂”;今见其藏书印中亦有与息县有关者四方,包括朱文“息县百鹤楼藏”(如清乾隆燕禧堂刻本《字林考逸》上所钤)、朱文“息县刘盼遂藏”(如清康熙十九年通志堂刻本《仪礼集说》所钤)、白文“鄎国镏氏百鹤楼藏书”(如民国五年上海商务印书馆石印本《吴清卿书〈说文解字〉建首》上所钤)、白文“息县刘氏藏书”(如清光绪吴县谢氏刻本《烬余录》上所钤)等。
先生著述中也多次提及息县,如他在《评日本大宫权平著〈河南省历史地图〉》一文中曾如此介绍息县的民风:
息县处于光、光、固、商四县北鄙,体格自较四县坚强,性格亦较犷暴;然以方之正阳、新蔡以北诸郡县,则固脆弱轻滑多矣。在汝宁府境内,固不能称雄自肆以无敌称,而况于荆、河之间乎?觇国者不能切实从事于民性、物产、风土之实况,而徒采摭一二歌谣善言,断章取义,盖未有不蹈“息县打家”之覆辙也。又南五县有一歌云:
光州的城墙,光山的婆娘,固始的文章,息县的牌坊,商城的衣裳。
此亦足显暴五县特色。
“百鹤楼”为先生自取之斋号,先生在清华国学院读书时,其师梁启超曾为之题榜,成一时美谈。先生中年之后,亦尝自称“鹤叟”“盼公”,常见其藏书题跋落款。
编者按:百鹤楼之斋号,自先生青年时即有之。何以名百鹤?而今不可确解。一说:先生故乡,在淮河之北,濒临湿地,百余年前,羽族众多。晚春斜阳,先生读书庄上,倦而调箫独奏。忽有百十只白鹤飞来,盘桓于楼头,因自命其斋曰“百鹤楼”。此说略有诗意,然尚待考证。
先生自幼随际堂先生在私塾中读书。际堂先生除诗词外,亦好文言小说,喜读《世说新语》,在先生儿时常将其“抱着膝上,为说书中故事,嬹味熙若”。
先生自幼好古文奇字,其《上秦宥衡先生书》曾记述曰:
盻遂幼禀庭训,畜情篇翰。诗赋杂文,觕见义类。《楚辞》《萧选》,略上于口。益以性能强记,尤怜恢憰。每一文出,奇字奥义,行间。耆宿为之舌,陋儒为之却走,辄以樊宗师相比挈。
先生晚年曾回忆,在他20岁以前,主要读三本书:《三字经》《纲鉴总论》《通鉴辑览》。他说:
当时一般人是不大重视这三本书的,但我不同,认为这三本书虽是“普通”,但只要掌握了它们,就可以帮助自己了解中国历史的基本线索。
20岁之前曾作《声谱》《称谓古今通考》《尔雅诂训定说》等,见其《鄦王刘厉学叙齿引》等文所述,皆未刊,今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