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清风匪
李云生愣在原地,久久不语。
他只觉喉咙发干,深秋寒风吹过,背后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老钟……
他那么怜爱自己的孩子,跟自己相处的十天时间里,张口闭口都是这两个儿子,嘴上说着不争气,但话里行间充满了父亲对孩子的爱。
李云生依旧记得老钟看自己的眼神,带着笑意,仿佛在说,“你要是我的孩子该有多好啊”。
这样的一个好人,竟然被出卖了。
出卖他的,还是他最爱的孩子。
李云生肌肉僵硬,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们俩,真该死。”
钟志明却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挺着胸膛,大声道:“古人言‘有国才有家’,我父为家而卖国,是为不忠,对此不忠之人,我必大义灭亲!”
“放屁!”
李云生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倏地一拳打在钟志明胸口,将其打得倒飞而出撞在墙上,口吐鲜血。
“腐儒!”
李云生喘着粗气,“他说得没错,你的圣贤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觉得你爹乐意干这种活?你以为他是为了谁!”
钟志明浑浑噩噩,却依旧强打起精神,扶正儒冠,口角含糊道:“士不可不正衣冠……”
钟志刚浑身颤抖,这一拳要是打在自己身上,他都不敢想该有多疼,只想赶紧把这个瘟神打发走,颤颤巍巍道:
“那个,你要是现在赶过去的话,说不准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
李云生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屋子。
见他的背影消失在城墙上,钟志刚松了口气,回头冷眼看着钟志明,恶声道:“快说!那老东西把钱和心法放哪了?”
钟志明口歪眼斜,努力睁眼瞪着他,“你、你又要去赌?”
钟志刚揪住他的衣领,低吼道:“老子拿去还债!”
钟志明“呵呵”地低笑道:“之后呢?去赌?”
“你管老子!”
钟志刚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你最好老实点,把钱拿出来。”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钟志明终究是犹豫了,他还要考取功名,还有好多的抱负没有实现,还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没有达成,他还不能死。
他指了指床底下的砖,虚弱道:“在下面。”
钟志刚遂抛开他,眼神火热地撬开地板砖,果真有一个箱子。
打开箱子,他却愣住了,再次质问道:“心法呢?怎么只有这点银票?老东西不是把心法放在你这里了吗?”
他翻找整个箱子,除了这一百多两银票外,再无它物。
一本七品心法,若拿到黑市去卖,至少可卖出上千两的高价,自己又能拿到不少赌资!
钟志明窝在墙角,却只摇了摇头,“他没告诉我在哪……咳咳。”
“唉,也罢。”
钟志刚瞥了一眼呼吸跟破风箱似的哥哥,冷声道:“别死了,我去找大夫。”
城南,清风山。
李云生铆足了劲往山上狂奔,林间有不少毒蛇猛兽,都被他一身磅礴的气血吓得不轻,压根不敢靠近。
他跳上树顶,隔着很远就看到了一股袅袅炊烟。
等跑到那炊烟所在之处时,果然见到一个山洞,里面还有一些生活物资,都是老钟之前带走的,只是洞外篝火将将熄灭,洞内也不见人。
他心中一突,自己恐怕真的来晚了。
地上散落着密集的脚印,李云生跟着脚印一路走,却发现这些脚印并非通往山下,而是在往山上走。
莫非不是大玄官兵?
李云生小心翼翼地跟着林间的痕迹一路上山,果真见到一支队伍徐徐往山上走去,队伍中间放着笼子,里面里面关着几个人,有男有女。
李云生打眼望去,便见老钟也在其中。
一路跟着队伍,靠近山顶时,便远远窥见一座山寨,外面围着篱笆,门口有人看守,其内灯火通明。
那队伍在门口验了身份,抬着笼子进去。
不多时,山寨内传来男人怒吼声和女子哀嚎声,还有几个男人放声大笑的声音。
山匪?
也是,老钟虽是武者,但毕竟年纪大了,一身气血衰败,连解决几个流民都困难,面对山匪跑不过也正常。
山寨内人数不少,李云生守在外面,粗略估算下,至少有三百号人。
但自己不擅隐匿之术,贸然潜入,怕是有暴露的风险。
哪怕知道老钟就在里面,李云生也没有直接冲,这个时候莽上去,不叫热血,叫无脑。
李云生原地思索片刻,不能去找边军。
边军往往掌握很大的自主权,为避免边防将领拥兵自重,太祖皇帝便立下规矩,不许边军插手除边防之外的事。
那便只能去找官府。
他在城外等了一夜,次日天明,便换下兵服,穿了一身灰袍,装作普通百姓混入城中。
径直来到衙门,拿起门口缠着蛛网的鼓槌,敲响已经落灰的登闻鼓。
县令打着呵欠,优哉游哉地穿好官服,睁着惺忪的睡眼,唱一声:“门外何人击鼓?”
从他上任开始,便一直是这副懒散随意的模样,不管什么人来报案,都是一句“知道了,回去等着吧”。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愿意来县衙报案——除了昨天那个满脑子空洞儒学的迂腐书生。
今日倒还是个稀奇。
李云生一撩衣摆,跨过门槛,朝县令拱手道:“草民李云生,见过大人。大人,草民有……”
“嗯?”
县令挑起半边眉毛,狗油胡也跟着跳了一跳,呵斥道:“大胆刁民,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话落,不由分说地挥手:“左右,给我打,打到他跪下为止!”
水火棍毫不客气地往他腿上招呼,李云生默默站在原地,也不说话,也不行动,只是悄悄运转护身罩,将自己双腿护住。
打了半刻钟,直到两边的衙役都打累了,李云生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县令这才意识到,堂下之人是个武者。
他精神一振,大玄朝对武者的待遇很好,若官员不是五品以上,寻常武者可以见官不跪。
县令当即换上一副笑脸,一挥手:“原来大人是武者,来啊,赐座。”
李云生淡定地拱了拱手:“坐就不必了,我这次来,只有一事相告。”
县令把屁股从椅子上腾开,弯着腰趴在桌案上,把脖子抻得老长,笑眯眯道:“大人请讲。”
李云生道:“大人可知,城南清风山上,有一窝山匪?”
“哎哟,哎哟哟。”
县令神色一变,提着官袍走出桌案,走到他跟前低声道:“大人,为何知道此事?”
“你只管回答知不知道。”
李云生神色冷漠。
县令只好硬着头皮:“知是知道……”
“那为何不派兵剿匪?”
李云生进一步逼问。
县令把嘴凑到他耳边,压着声音:“大人有所不知,非是我不作为,实是那窝山匪,他背后有人,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