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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天下沸腾

南姜,风刀镇。

风刀镇虽然地处南姜诸侯国的国土范围之内,却不属于南姜管辖,也管辖不了。

一来,风刀镇的占地面积极广,比之青箫白马盟的流寇雄踞的九郡之地也不遑多让。第二,风刀镇的存在类似于山上宗门,这里不仅有无数的刀客栖居,还有‘山中草’。

所谓‘山中草’,是风刀镇的刀客们公平选举而出的最强刀客阵容。总共有十三人,在清明天被称为‘山中草十三刀客’。

这十三位刀客,平日里居住在青萍之末,也就是风刀镇的后山。

那是一片群山,山中一年四季罡风凛冽如刀,寻常山下宗师如七重山境的武夫都抵不住那罡风的侵袭。故而青萍之末一直都被风刀镇的刀客称为‘禁地’。

奇怪的是,这处禁地虽然罡风如刀,罕有鸟兽踪迹,但群山之间却是青草遍野,从不枯萎凋谢。这种令人称奇的景象,也正式青萍之末这个名字的由来。

此刻的青萍之末,有一名男子身披罡风,踏着漫山遍野随风狂舞的青草,信步而来。

那男子看起来四十多岁,若以山上修行者的寿命和道龄而论,已算是极为‘年轻’了,和孙厌生相差无多。

他腰间挎刀。着装朴素,身形魁梧。

沉稳的步伐蕴含着与这个道龄极不符合的韵律,每一步落下都是恰到好处的间距,不轻不重,不急不缓。

他从青萍之末走来,像极了历经百战而回的老将。那些本能伤杀人性命的罡风,吹拂在他的身上,却只能成为点缀。

方破虏当然不是老将。他是十三刀客之一,也是与孙厌生同为天骄的惊鸿十一人之一。

那些罡风自然也不是不愿伤杀他。此刻若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些仿佛永远不知疲倦和停歇的凌厉罡风,在接触到他的衣袍时,都会被无形粉碎。

那是他的刀意。练刀练得久了,水到渠成而形成的刀意。

玄妙之极。

方破虏并不是第一次离开青萍之末,也不是第一次离开风刀镇。事实上在刀客与流寇的宿怨厮杀中,他出手过好几次。

只不过今日不同,今日的他挎刀远行不为青箫白马盟。

他为了一个人,也为了一场架。

十年前他输了一场,如今他已跻身武夫十二境神念境,听说那个曾赢过他的人惊鸿归来,那么他自然要再打一场。

……

……

上虞盛京城,齐梁门学。

命中注定作为盛京城未来十年都会受到无数关注的地方,吸纳三百诸侯国世子以及上虞王朝诸多权贵子弟入学的齐梁门学首任大祭酒自然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他叫吴侯,是个老者。也是西岭诸山十二金兰之一,武夫十三境归虚境,孙厌生的二师伯。

当孙厌生归来的消息传到齐梁门学时,吴侯便向朝廷请旨,打算聘用师侄孙厌生为齐梁门学教习之一,助他完成首届三百世子的培养和教学。

上虞王朝那位大地皇者自然不会否了二师兄的建议,何况对于师侄孙厌生,他也曾寄予厚望。于是一道圣旨彻夜离开了上虞盛京城。

这件事也顷刻在三百诸侯国传扬开来。尤其是那些即将入学的世子,听到惊鸿榜首要作为他们的教习任职齐梁门学,无不兴奋至极。

至此,惊鸿榜首历经十年的销声匿迹而归来的事件,彻底让整座清明天下沸腾。

就连那负责颁布惊鸿榜和刊印风物志的停云斋也是打破了《风物志》十年一刊的习俗,破例临时刊印了新的一期,专门讲述孙厌生归来后的天下动静,以及零碎拼凑搜掠而来的风波庄除恶原委。

一经推出,热销大卖。

当然这些事情,孙厌生本人并不知情。

他与青灵旗主遥山暝因为顺路,结伴而行。

遥山暝原本是受邀赶去风波庄相助赵玄空,路过苍潭郡时,无意间发现群山之中有条大湖突然涨水,水势淹没了原本就不高的山丘岸堤,然后朝山下小镇泄洪般冲去。

他本不该袖手旁观,但考虑到赵师弟和谢师妹的处境,不得不事不关己,绕道而行。毕竟涨水这种事,若真有百姓遭了殃因此而丧命,魂魄无处归才是他夜归人的职责所在。

这才有了在赶往风波庄的中途和孙厌生的相遇。

遥山暝从孙厌生的口中得知风波庄诸事已了。而赵玄空、谢秋官两位师弟妹因公殉了职,风波庄诸多怨魂也尽归拘魂袋,他已没有再去的必要。便想着去那被大湖淹没的小镇瞧一瞧。

恰逢孙厌生要去往京河府,两人刚好顺路,这才决定同行一段路程。

遥山暝是风雪楼境武夫,御风而行自不在话下。只不过比起孙厌生,他需要换气和借力更多些罢了。大约在天明时分,他们才路过被涨水淹没的那座山下小镇,亭西镇。

清晨,两人站在群山之中、某座山峰的半山腰一处外延的石坪上,看着湖水从两座陡峰之间奔腾流过,山下小镇已被淹没过顶,成为一片汪洋,浮尸遍野,触目惊心。

遥山暝诧异不解,“怎么会这样?”昨日他路过时,见识过那涨水,初步估算,最多会造成亭西镇房舍半浸于水,百姓仍有生存逃亡的空间,绝不会是眼前的景象。仅仅过了七八个时辰,涨水便吞没了一座山镇。

“水面还在上涨。”孙厌生劈掌断了一根山木,掷入水中,踏竿而行,“看看还有没有生还者吧。”

遥山暝依葫芦画瓢,两根独木并列而行,从一具具被浸泡得膨胀发白的尸体旁穿过。老人,少年,妇人,青壮男子,竟然无一幸免。

那些尸体表面都有着明显被水潮浸泡过的痕迹,有些尸体除了被浸泡浮肿皱缩外,身体上还有些伤口绽开的外伤,他们大都神色惊恐。像是大水来临时惊慌过度,以至于磕绊或摔倒,又或是被大水冲走撞到了某些坚硬或尖锐物体上造成的伤势。

两人各乘独木穿过了大半个小镇,几乎绕到了另一面山谷,才终于见到生还者。

这里水势较缓,还隐约可见部分房舍的屋顶。有三三两两的妇人和孩子,浑身湿透,蹲坐在平整的山石上互相抱团取暖。有伤心欲绝痛哭不已,抱着树干的老人大骂天地无情。还有些男子乘着粗制的木筏,正打捞着亲人的尸体。几位水性较好的,则是干脆沉到水底,在一栋栋被淹没的房屋里沉沉浮浮,寻找些能够让他们熬过这场莫名的大水,并继续生存下去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