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当我傻子骗?
......
“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这是莫秸所作?”
玉真公主别馆,用餐小厅内,李持盈与清雪,俱是一怔。
飞燕一手拿饼,一手捧着粥碗,边吃边补充:
“这首诗意境深远,总不能是我所做吧?这个莫秸不简单呢。”
“会不会是吟诵他人的诗作?我昨天两次去到他家中,除了很简单的生活用品,并没看到半册书简...”
清雪话到一半,飞燕即出言打断,“这样的名篇,必然早就问世,我反正没听过,阿郎知道吗?”
“我也是第一次听闻,不过清雪说得也有道理,那莫秸真不像写诗之人,而我大唐诗人如过江之鲫,哪能首首传至长安?”
“对对对,莫秸自称家乡是蜀地,在此留诗的李白也来自蜀地,说不定此诗就是蜀人所作。”
“提起李白...”
李持盈突然蹙眉,又重复刚才诗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清雪好奇追问:“这莫非也是李白的诗?”
“不可能。”
李持盈直摇头。
埋头吃饼喝粥的飞燕,听到此处停筷问为什么。
李持盈没有作答,而是起身来到窗边,一双美眸望看雨景。
此时风缓雨慢,看起来很快就要放晴。
屋檐刚刚坠下的水线,现在成了珠状断线滴垂,仿佛一排未卷的珠帘。
同样是写雨。
李白写的是苦雨,写的是人生不得志。
莫秸吟诵这首,写出了人生的豁达,对风雨的泰然。
后者传达的情绪,很符合隐者的气质,也与道家精神契合。
李白来此目的,与其他人无二,是为求我举荐。
而莫秸想干什么?他与王维有着相似的外表,绝不会没缘由来此隐居。
如果那首诗是他所作,就说明他有真才实学。
既然想走终南捷径,为何昨日不把握机会?刚才又为了拒绝飞燕?
李持盈百思不得其解,她看了一会窗外便转身。
“清雪,这天马上就要放晴,你从厨房拿两块熟肉送去后山,算是对昨日的还礼。”
“啊?不是给钱了...”
“我不相信他不认识我,你借口送肉把这事儿问清楚,另外再问问刚才那首诗,究竟是不是他所作。”
“哦...”
清雪应声而起,拱手向李持盈行礼,“奴婢先去换身衣服,等会雨停就上山。”
待她前脚走后,飞燕后脚便凑上前一脸不解,问道:“阿郎,姐姐与莫秸好像不对付,您为何不让我去问?”
“你为人甜美亲善,我怕莫秸欺你不说实话,而清雪外表冷冰冰的,说不定能问出一二。”
“还可以这样?”
飞燕听得一愣,低头蹙眉嘟囔:“我要是莫秸,对姐姐才不会说真话...”
“呵呵,不管真话假话,我自会分辨。”
李持盈话音刚落,小厅内突然一阵大亮。
转身看见檐下雨滴依旧,屋外太阳又重新普照。
“夏日无苦雨,风去日影来...”
......
清雪跟了一早上,怕等会见了莫秸露馅,故意换了一身出门。
她也有飞燕同款白裙,但怕雨后山道泥泞给弄脏了,便选了灰色半袖圆领缺胯袍。
圆领缺胯袍,其实是一款男子常服,不过唐代思想开放,女着男装非常流行。
清雪作为贴身侍卫,外出基本都是中性男装,这样出手会更为便捷。
只是夏季天气炎热,她只简单裹了个头巾,没戴男子常服搭配的幞头。
一场疾风骤雨,带走不少暑热。
清雪走在山谷中,感受着雨后的清爽,脚步也变得轻盈。
有了昨日莫秸指路,她不用盲目的在林中绕路,只需顺着溪流一直向里走,大约前行两三里路程,左侧山坡就能看见一条蹊道。
踏上蹊道蜿蜒半里,半山草庐就不远了。
清雪身手矫健、行动迅捷,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庐外,远远看着篱笆院里人影。
与昨日不同的是,今天的莫秸不但精着上身,下身裤管也给拉到膝盖以上,正蹲在地上不知干什么。
这能是诗人?
近前一看,原来在洗头。
莫秸今日淋了雨,用两块姜熬了一大锅水,光喝肯定是喝不完的,剩下部分就用来洗头。
他来此这一年,做什么都很快能适应,唯独洗头最麻烦。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个时代没有洗发水,按说洁净能力不怎么样,但几天不洗也不觉得痒,更别提烦恼的头皮屑,他冬天可一个月都不洗。
这厮蹲地上,把头埋在盆里,用手拨弄头发。
可能忘了看门狗已不在,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走来,直到清雪主动开口,“莫先生,好兴致啊。”
“安?”
莫秸扭头看去,慌忙招呼道:“抱歉啊,我没看到道长,你先等一等,我很快就好了...”
“你知道的,我不是道士。”
清雪径直走向屋内,把熟肉放在桌上的同时,顺手拿起床头一块干布,出门递到莫秸手上。
“给。”
“多谢道长...”
莫秸一边擦头一边道谢,但话刚出口就自己掐掉。
清雪今日带着任务而来,言辞比昨日要缓和很多。
“我叫清雪,刚才飞燕让你去避雨,为什么不愿意去?”
“你说的嘛,贵人怕打扰,我哪儿敢...”
“还有你不敢的么?你真不知贵人是谁?”
“以前不知,不过今天知道了,上午我去了镇上集市,打听到前面那延生观,是为玉真公主所建,还是当今皇上亲妹?”
原以为莫秸还要装傻,却没想到他竟这般承认。
“你既知道是玉真公主,应该明白所谓终南捷径,为何还不愿别馆躲雨用饭?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
“我就一山野村夫,昨日是完全不知道,才敢与你们同桌共食,今日既知是天大贵人,哪敢去她别馆叨扰?姑娘现在来此,不是问罪吧?”
“那倒没有。”
清雪直摆手,“昨日承蒙款待,公主让送些回礼,我带了两块熟肉,已经放屋里了。”
“啊?不是留了银饼...”
“这是额外的,对了,适才你在峪口所吟之诗,不知是先生所作还是?”
“这...”
莫秸当时遇雨有感而发,便把苏轼的词骚包吟了半阙,没想到惊动了玉真公主。
唐朝的公主,多是不安分的主,靠太近要惹麻烦。
经过短暂思索,这厮即绝口否认:“不是,我哪儿会作诗...”
“那是何人所作?”
“是...是我梦到一人,他作的。”
清雪哪里肯信,于是凝眉质疑:“梦中听来的诗?你当我傻子骗?”
“没有啊,是真的...”
莫秸用这理由,是怕之后再次露馅,好再依葫芦画瓢。
清雪看他头发没干,在阳光下一脸真诚的表情,遂双手叉腰再问:
“梦中人既能作诗,而且功力如此深,应该不止这一首,要不你再背一首?”
“这...”
莫秸还没回答,清雪突然指着茅庐西侧竹林,露出难得的笑容:“就以...就以竹为题,要是能背出来,我就相信。”
“这...我...”
莫秸吞吞吐吐,脑子里疯狂打转,还真让他想到一首。
老郑,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