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厌胜钱

“邱爷爷，那些个外乡人都有神通，就算师傅力大无穷恐怕也会受伤，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去帮我劝劝他。”

“你师傅那个倔牛脾气，一股子劲儿上来了谁能拦得住？”邱老道摆了摆手，“陆小子，把心放在肚子里头。就算是两千个那种实力的外乡人，也不够你师傅一个人打的。”

“邱爷爷，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您千万别……”

邱老道捋着山羊胡子，淡淡道：“你邱爷爷花言巧语是真，但是你想想什么时候真骗过你？”

陆简闻言，悬着的心落到肚子里，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开开心心笑了起来：“原来我师傅这么厉害啊！”

“陆小子，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你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以后你都会慢慢知道的。”

邱老道长叹一声，将一个布包推到陆简面前，打开一看，里面正装着昨夜白狐送来的三枚铜板。

陆简不明白邱老道话中深意，本想开口问询，但最后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憋了回去。有些事别人想告诉你，自然就会告诉你，倘若别人不想告诉你，即便是磨破嘴皮子也得不到什么回应，这是很早以前他就明白的道理。

“陆小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陆简摇了摇头，如实道：“不知道，您以前说咱们这里的铜板讲究一个外圆内方，象征天圆地方，这种铜板却是外圆内圆，从来都没有见过。我问过杨在新，上面的字都是些吉利话，看起来也不像是能够流通的东西。我听那个什么折剑山庄的人说这是机缘什么的……”

邱老道张了张嘴，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铜板就是铜板，铜板也不是铜板。”

陆简眉头微皱，盯着铜币若有所思。

“这种铜板是外面世界随处可见的厌胜钱，也叫花钱，用来辟邪讨吉利，不是什么宝贝。”

邱老道随手捏起一枚铜板，往空中一抛，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正正好好接住了落下的铜板，眯眼道：“但是你这三枚铜板与外面世界那种普普通通的厌胜钱不同，既是福缘，也是祸根。”

陆简抬头看着邱老道，思索片刻，缓缓道：“邱爷爷，您总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福至可能伴随着灾祸，而灾祸也可能又有福至。放下大师说有就是无，无就是有，没有可以得到，得到也可能失去。您今天说这三枚铜板既是福缘，也是祸根，是不是我得到了这三枚铜板，就要付出一些东西，甚至是有可能遇到什么危险？”

“孺子可教也。”

“第五秋水说得没错。”邱老道朗声一笑，伸手轻轻一点陆简的额头，继续说道，“你得到的这三枚铜板，每一枚都蕴藏着一份机缘，机缘固然好嘛，毕竟对每一个修行人士而言都是苦苦追寻的东西。然而机缘来了，麻烦自然也就接踵而至。这可是无数人想得到却得不到，在外面豁出去拼个血流成河也要得到的东西，到了你这里轻而易举就拥有了三份，保不齐就会有人眼红，趁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鸠占鹊巢。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小镇里到处都是外面世界数一数二的修行者，即便他们进来以后体内的修为被彻底压制，又有天道与规矩束缚着他们，但你在他们面前仍然像是……”

邱老道张了张嘴，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妥，干脆将后面的两个字咽了下去。

“蝼蚁。”陆简攥紧了拳头，他今天早上听了很多遍这个词。

邱老道闻言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面前的少年能够如此坦然地说出这两个字。尤其是在经历了这场所谓的生死之劫以后，少年郎竟然能够直面这两个字。

“那些个外乡人对我们这种平头百姓而言就是神仙，我们没有办法反抗，他们捏死我们却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少年沉沉说着，用力摇了摇头：“邱爷爷，可是我觉得不该是这样啊！”

“今天我被那些外乡人打了个半死，因为师傅很厉害，所以我有师傅替我出气，替我去讨说法。那倘若其他人被他们打伤呢？他们没有师傅，他们的父母可能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市井百姓，每天柴米油盐地过着日子，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又有谁能去为他们讨说法呢？他们就活该受到这种欺负吗？”

“仅仅是因为我身上带着这些有机缘的厌胜钱，仅仅是因为我不和他们做交易，那个病痨鬼一样的男人就要害我性命，那个第五什么差一点就杀了我。就像面对着路边的蚂蚁，看不顺眼就一脚踩了上去。这边轻而易举，那边却是灭顶之灾。我觉得这样不好，这样不对！”

说到激动处，内伤尚未痊愈的陆简感觉体内传来阵阵疼痛，疼得少年龇牙咧嘴，冷汗直流。

邱老道将右手贴在陆简后背上，陆简便感觉体内一阵温暖，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感激。

“那你想做些事情改变这种不公平吗？”

陆简用力点着头：“当然想，做梦都想。”

邱老道看着这个吃苦长大的少年，毫不掩饰眼神里的赞许，“这个世界有很多不公平，可能你觉得这些事已经是足够大的不公平，其实对于其他的不公平来说只是沧海一粟。我见过那种不公平，你师傅也见过，算得上是天大的不公平，我们想做点事，可是能做的微乎其微。”

陆简没有说话，默默听着邱老道的教诲。

邱老道长叹一声，随即面色如常，云淡风轻道：“先前我说你师傅能打两千个那种实力的外乡人，并非是我吹捧。”

“别总是跟你师傅学打铁了，在这个小破铁匠铺窝一辈子永远都是坐井观天的癞蛤蟆。他还有其他的本事，通天的本事，我再帮你牵一条线。”

“我这辈子看相算命，一辈子都在顺其自然，小心翼翼看着天机，不掺和，不打搅。当初想做些事情还犹犹豫豫，要没有那几个老家伙可能还真坚持不下来。有些事情我做不到，我们也做不到，但我觉得你陆小子还真有可能做到！”

“好生收着那三枚铜钱，带回去，找个地方藏起来，无论是谁和你讨要都不要给他们，连看一眼都不行！”

陆简重重点头，忽然赤脚下了床，对着邱老道深深一拜：“邱爷爷，我知道这次活下来不是自己命大，全靠您那张符纸保下了我的性命。救命的恩情，以后我一定会偿还！”

邱老道朗声一笑，抬手示意陆简起身讲话，“陆小子，可还记得十多年前你的米缸见底，只煮出了一碗米饭。我说我肚子饿，向你讨要一半，你给的毫不犹疑。这些年，你捉襟见肘的时候不少，可曾想过要我还你那半碗米饭？”

陆简挠了挠头，邱老道说的对他而言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久远到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他傻傻一笑：“邱爷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邱老道看着眼神清澈的少年，只一眼便知道他没有说谎，大笑出声，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离开前留下一句：“那你也不必想着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