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升斗小民
好家伙,原来这院子里的村民碎片居然真的是山贼。
而且还是这位庞小姐请过来的。
赵无疾嘴角轻轻抽搐。
好一个祖慈女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幸得有郎君相助,小女才能报仇雪恨。”
庞小倩收起了玩笑,默然看着地上呜咽的头颅。
“怎么,他你也要杀?”赵无疾提剑上前。
“不……”女鬼摇摇头:
“郎君,请帮我了结了他吧,等到过会儿日头升上来,他也是个死。”
“头颅和魂魄一样,见了正阳,免不了灼烧之苦。”
“毕竟他是我祖父……我下不去手。”
赵无疾闻言沉默片刻,随后挥动手中长剑……
“我、我庞孝远,三岁懂礼,弱冠明世事……”
地上头颅呻吟道:“老而不死,欲求长生。长生害我,长生害……”
剑光毫无停顿,独头的独白戛然而止。
赵无疾感受着身体中多出来的微弱暖意。
和斩杀狼妖、尸将之后获得的一样。
脑海中的那本古册子似乎又隐隐有了翻动的架势。
看来,不只是杀妖,说不定……杀人也能获得“修为”呢。
庞小倩看着赵无疾静止不动,不明就里,还以为他是替自己感叹身世。
她回身看了看狼藉一片的庭院,幽幽叹息一声,俯身行礼:
“我知道郎君道行高深,小倩不敢奢求,只是……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小女子的尸身正在前方庭院一个木箱里,希望郎君能将我安葬,入土为安。”
说完,女鬼停顿一下:
“虽然是鬼身,不能当牛做马以报大恩,但小倩另有赠礼,郎君看了便知。”
“再过片刻就是天亮了,到时候小女自然会魂飞魄散,不给郎君添麻烦。”
赵无疾点头答应。
找到庞小倩的尸身,用长剑在庭院里挖了个坑,一切从简就地掩埋。
尸体旁边就放着一个包袱,想来是女鬼所说的报答,不过赵无疾也没细看。
而在埋坑的时候,女鬼就这么飘在空中一言不发,看着自己的嫁衣一点点被红土掩埋。
直到雄鸡唱白,赵无疾才算是完工,拄着长剑在一旁喘着粗气。
“小女子,在此谢过恩公大恩大德。”
女鬼再度行礼,身影愈发淡薄。
赵无疾好像想到了什么:“你等等……”
他从包里拿出了那本记载着道经的书籍,飞快翻看着:
“是这个吧……”
在女鬼不解的眼神中,赵无疾盘坐地上,口中默念:
“一切诸法本,清净常湛然。报对从心起,苦乐非外缘……”
庞小倩笑道:“恩公不必费心,超度需要有法力的道士和尚举仪式才能……啊!”
在第一缕晨光中,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身躯一点点一片片化为泛着光彩的碎片。
她在这一刻,好像终于放下了什么。
轻快撇下头上的红盖,笑容青涩灿漫,娇声道:
“公子,来生再与你相会……”
……
小小的三牲村,原本平静如水,男耕女作,百年如一。
可这段日子偏偏出了些怪事。
先是村里的大户庞家小女意外身亡。
而后居然要办什么大婚。
什么婚?人都死了,能是什么婚?
每家每户都战战兢兢,生怕庞家仗着家大业大,把自己的孩子抢了去配冥婚。
幸好幸好,庞家只是把那个癫子捉了去。
也是好事,那癫子整日衣衫褴褛,这回入了大户家里,也算有口饭吃。
只是更让大伙慌乱的是,一晚上过去,庞家居然着火了。
而且还是大火啊!
这要是任由它烧下去,难保说不会波及地里的谷子。
村里男丁扑了一天,到傍晚才熄灭。
而且说来也怪,除了庞家庞世仁老爷,其他的家仆、女丁,都是完好无损从火中逃生了。
就连那个癫子,也是安然无恙。
嘿,还真别说,那癫子配上一身红衣,看上去颇有几分英武。
难怪会被大户看上。
“烧的好啊。”
赵无疾看着庞家一片灰烬,感叹道。
有了这场火,很多东西自然会被掩埋起来。
“说的不赖!”
满脸皱纹的老刘头也是点点头:“烧了灰灰浇在地里,来年能多些收成哩!”
“对了老刘头,今晚去你家蹭顿饭呗。”赵无疾笑着说道。
“啥?”
“就是讨口吃的。”
“你这娃,跟老头子我还客气上了。原来一顿吃我两个窝窝头也没见你说啥。”
老刘头吹了吹胡子,疑惑道:“咋感觉你这娃成了一趟亲,就不一样哩?”
赵无疾摇摇头:“开窍了吧可能是。”
这老头是之前在村里对前身最好的,家里但凡有点剩的,都能让他吃上一口。
赵无疾还是一身红衣,跟着刘老头和一众村民在废墟中捡了些还能用的木柴和草木灰。
一直到天色将晚,众人陆陆续续回了各家。
所谓升斗小民,不外如此。
就算是发生了天大的事儿,只要人还活着,还有那一升一斗的余粮,日子便还是那般过下去。
即便是村里大户死了又能怎样?
他的财物不也和人一样烧成了灰吗?
到了小屋里,老刘头和婆娘招呼一声,预备上赵无疾的饭,然后带着他在院子里洗刷一番。
毕竟被烟灰熏了一天,免不了灰头土脸。
“小哥,你这婚服也是上等料子,改天托个人去城里卖了吧,估计能抵上十斤精米。”
赵无疾换上了家里多出的粗布衣服,虽带着补丁,细看之下仍盖不住闪烁着明光神采的眸子。
“好啊好啊,小哥儿开窍了!”
老刘头咧嘴笑着,招呼道:“婆娘,快来看!”
老妪擦擦手,仔细端详,笑道:“是哩,咱家哥儿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般……”
两人同时沉默下去。
老刘头的儿子,去年充军为卒,今年盛夏传来死讯。
三碗米粥,配上黄精叶子烩做的一小碗杂菜,便是一餐。
米粥两碗是稠些的,一碗是稀的。
两碗稠的给了老刘头和赵无疾。
赵无疾只是迟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默默吃了起来。
米粥无味,杂菜干涩少油难以下咽,不过他还是吃的很香。
毕竟有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了。
饭后,暮色冥冥。
不待洗锅洗碗,刘老头匆匆点上了油灯,神色紧张地关了围栏,上了门闩,并用木桌死死顶住门口。
“哥儿,你既然已经开了窍,明日便寻几个工匠给你打个房子。”
“山下还有几亩荒地,有空一起去垦了,也算有了收成。”
“你这身板,勤快一点,收了税说不定还能有几分余粮哩。”
“模样也是周正,说亲讨婆娘也不难。”
“只是近些天不太平,你且在我家里住下……”
“不太平?”赵无疾愣了一下:“什么意思?有山贼吗?”
“你不晓得?”老刘头和老伴对视一眼,均压低了嗓音,恐惧道:
“村里闹恶狸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