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转瞬间，距离过年仅剩半月有余，铺子里却一反常态地清闲了下来。城里的学生们大多已休课，如倦鸟归巢般返乡过年，家中的琐事反倒多了起来。

穆宅虽不大，却也需里里外外仔细收拾一番。仆人们忙得像陀螺，一刻也不停歇。他们要在短短六天内，将府中上下收拾得一尘不染，然后那些有亲属的便能放假回家过年了。这种规矩，唯有穆府才有，故而他们对穆公子心存感激。

此刻，苏玉站在书架上，小心翼翼地扫着上面的灰尘，脸上蒙得严严实实。穆公子慷慨解囊，给每个下人都置办了一套新棉衣，苏玉也不例外。然而，这棉衣的棉花太厚，虽温暖无比，却如同枷锁一般，束缚了她的行动。她登上架梯，仿若背负千斤重担，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这不，在从这个架梯迈向那个架梯的瞬间，她一个不小心，发出“啊”的一声惊叫，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从上面坠落。

一闭眼，难道又要因公负伤了吗？

等待了许久，却并未如预期般摔到地上，反而感觉自己好似被人稳稳地接住了。她紧紧抓住担子，战战兢兢地睁眼一瞧，顿时怔住了。自己竟然躺在穆公子的怀中，他一脸关切，柔声问道：“可有伤到？”这个少年的身躯柔软得仿佛没有骨头一般，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他来这里已经许久了，似乎还没有长一丝一毫的肉，难道是自己对下人太过严苛了吗？年后是否应该给他们改善一下伙食呢？

苏玉可不敢再在老板怀中躺着，虽然没想到一个文弱的书生这般有力气。她马上站在地上道：“多谢公子，我没事的。倒是没压到您吧？”自己可不轻，八十多斤呢！

“哈，你才多重。”穆公子看她蒙头蒙脸的很有趣，随意的伸手去扯她的头巾，就像在摆弄一件珍贵的瓷器，小心翼翼地说道：“蒙的这么多，小心喘不过气……”本来还有个“来”字的，可是当触碰到她的脸颊，竟惊觉其皮肤的光滑细嫩，说是剥了皮的鸡蛋都让人深信不疑。

心莫名其妙的跳动了几下，他连忙收了手，就像被烫到了一般，有些慌张地说道：“上面太高就不必扫了，收拾一下书架就可以了。”说完随便拿了本书，像逃跑似的回房读了起来，可是心中却深感自己的怪异。莫非如父亲所讲，自己到了肝火旺盛的年纪？所以才从比较柔弱的小玉身上看到了女人的影子？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的天真和愚蠢。女人嘛，都是无情的，就像那水中月、镜中花，看似美丽，却遥不可及。若是被伤，还不如忍个几年，等年纪大了，那种事也就不再去想了。

言罢，他便凝心静气，如痴如醉地看着书，好似要将书中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烙印在心底，不允许任何多余的情绪来玷污自己纯净的心灵。

离过年仅剩两日之时，府中已几近空无一人，厨房中仅剩她与小飞，就连前院的明月也归家过年去了。

过年本应是热热闹闹、欢天喜地的，可这穆府却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苏玉有些难以适应，尤其是看到穆公子无论身处何地都是孤身一人，清清冷冷的仿若要超脱尘世、飞升而去，有时甚至一整天都缄默不语。

反正闲来无事，这几日她便特意做了几道辣菜，一来自己可以大快朵颐，二来也算是对穆公子的一点孝敬。

今日准备的是酸辣鱼，由于人口稀少，所以只煮了两条硕大的鱼。一条给下人们，一条给穆公子。

她将鱼放置在桌上后，穆公子便开口道：“一同用餐吧。”

苏玉对古代的主仆关系并不十分了解，一直将自己视为给穆公子打工的小职员。如今老板请客，她岂有不赴宴之理，于是赶忙拿了碗筷，与穆公子一同坐在桌前吃饭。

起初，穆公子还担心她会拒绝，见她坐下后，便喜笑颜开地道：“这鱼是你做的吧，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苏玉被夸赞后，自是心花怒放，连忙动筷夹了一块放入穆公子的碗中，道：“那公子您多吃些。”呃，自己又犯错了，哪有给公子夹菜的道理，还夹到人家碗里去了。还好自己的筷子尚未使用过，否则定会遭人嫌弃的。

“抱歉，要不我夹回来自己吃？”苏玉又补充了一句，“公子您瞧，这筷子我还没用过呢。”

穆公子凝视着碗里，嘴角微微上扬，那笑容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然而，这丝忧伤并未掩盖住他内心的欢喜，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赞叹道：“嗯，味道不错。”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感动，在他的记忆深处，父母为了让他早日学会独立，在他十岁那年便已不再与他一同用餐、一同入眠。自那时起，便再无人为他夹菜。这布菜与夹菜看似相似，实则不同，布菜是将菜肴放置在自己身旁的碟子里，而夹菜则是将菜肴送进自己的碗中。尽管两者之间的距离微不足道，但却宛如隔着一颗心的距离。

他暗自思忖，这个少年想必是想与他亲近，才会如此。他也并未心生嫌弃，只是默默地咀嚼着饭菜。

苏玉见他如此钟爱辣菜，便许下承诺，过年时要烹制更为丰盛的菜肴。于是，她苦思冥想，构思出一道长长的菜谱。

小飞则认为穆公子其实是个颇为随性之人，并不会追求过于奢华的生活。然而，苏玉却不以为然，她觉得过年就应该热热闹闹的。

于是，在过年的那天，她早早地便前往伺候穆公子更衣，随后请他书写对联张贴。

穆公子也被她的喜悦之情所感染，欣然动笔书写起了对联。他每写一笔，苏玉便在一旁赞不绝口，夸赞他的字如行云流水，对联更是精妙绝伦。

小飞听着这露骨的奉承之辞，不禁嘴角抽搐，心中暗想，就算想让公子高兴，也不必如此谄媚啊。

这宅邸规模宏大，前后共有多个门户，再加上那福字等，着实需要书写不少。小飞与苏玉宛如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兴高采烈地奔走张贴，不一会儿便累得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