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马士英真不该去金矿,落个狼狈而逃
朱以海听俞起蛟似乎对周延儒非常的推崇,当下也不多说什么,便道:“此人既属北镇抚司,职责应当是提刑诏狱,来这深山之中有什么可看的?还是奉旨要来这抓什么人吗?”
俞起蛟不禁下意识的摸着他浓密的短须思索了片刻道:“臣观此人,未必真是北镇抚司中人,但那铁牌必定不假,如今朝廷政出多门,假公济私之辈层出不穷,要得到一块北镇抚司的腰牌,想必不难。
各方权奸家奴,持此腰牌,在天下横行无忌,所在多有!
其实未必上达天听,但能用北镇抚司腰牌假公济私之人,必是重臣无疑,便算马士英,也无此能。但若说是周阁老所为,也实在难信,难道竟是次辅陈公吗?”
朱以海一愣不禁脑力风暴暗想这陈公说的是谁?当下试探的道:“便是那个极力阻挡天子南下的陈演吗?”俞起蛟道:“不错,陈公的确力阻陛下南下留都。”
“这个棒槌!没事就装什么道德君子,反对这个,反对那个,就是他城破之后想跑没跑成,被李自成的义军一阵拷打,把家里藏的金银吐了个干干净净,原是个巨贪国蛀!”朱以海心中暗想,终于是对上号了。
“七八十年来,百官是闲散惯了的,陛下即便如此苛求,下面仍是对策百出,这乱用锦衣卫令牌的事,恐怕层出不穷罢?因是太好用了。
那依你看,那络腮胡子的又是什么人?此人瞧着倒是气度不凡。”朱以海忍不住又侧头偷瞄了一下二人。
“是啊,这凤阳之中,能这般精心保养出的一副浓须,举手投足又是如此端正大方,臣虽不知是何人,但无外乎督抚大吏,寥寥数人而已。”
俞起蛟看到他的那副络腮胡,便知道要打理成如此模样,必然糜费甚巨,连品级低些的官吏,都无此时间、功夫、钱财养这样一副胡子。
就在俞起蛟正想着那人保养的这副胡子是如何如何费钱费功夫之际,朱以海突道:“此人会不会便是凤阳总督马士英?”
俞起蛟一惊悄声道:“若此人是凤阳总督,那与他同乘而来之人又是谁?那岂非真是陛下亲使?”
“那倒也不见得,还记得咱们之前说到马士英之时,你曾说过,此人早在崇祯二年便已然因罪革退,侨居南京,十几年都不曾再次为官了?那就着实奇了,如无人举荐,他绝不会复起,那举荐他的又是谁?
短短数月之见,天子不会莫名其妙的信重他到如此地步罢?更何况他复起之前,远在南京,又没见过陛下,我猜是朝中哪位大员举荐的马士英,那这个举荐的京师大员便是此刻这锦衣卫的幕后勾结之人!”朱以海沉声说道。
“六爷此言有理,咱们是否要试探一下此人是否真是马士英?”俞起蛟心生一计说道。“先生有何试探之法?”朱以海不由得来了兴致问道。
俞起蛟用手在石壁上抹了些石灰涂在脸上,微微一笑拍了拍秦羽良的后背,二人托言小解,便一起去了一旁深谷之外的上风口,待了一会,俞起蛟突然大喊道:“啊!流贼!流贼来啦!快!快逃命哇!那....那是不是流贼啊!”
俞起蛟站在深谷外的坡上突然在静夜之中高声大叫,这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秦羽良先是不明所以的一愣,随即会意,他便跟着大喊道:“我也看见啦!流贼!漫山遍野的流贼哇!快逃!快逃啊!”
秦羽良一介武夫,嗓门可比俞起蛟更大更响亮的多了,深坑中挖金的一众流民登时大乱,禁不住的四处逃窜!
这下面的场面一乱,那监督流民的数百兵丁,也跟着六神无主起来,为首的将官灵机一动忍不住卖乖道:“都不要乱!不必管流民啦!都聚拢过来,保护督宪大人要紧!”
马士英目瞪口呆,只惊的心中一阵乱骂!
本来在场众流民,没一个知道自己是总督!这流贼张献忠的先锋部队如果真是来了,把自己一行堵在深坑中,这杀千刀的蠢材还要上赶着到处喊自己是什么督宪大人?!
忍不住急叫道:“愚蠢!快闭嘴!督宪大人已经回城里啦!这哪有督宪大人?莫要胡说!”
马士英一边喊着撇清自己,一边暗暗祈祷,在场流民没人知道“督宪”二字说的是谁。就在这混乱之中,朱以海目睹了全程,也知道并没有什么流贼来,只见马士英如此欲盖弥彰的滑稽反应,不禁好笑。
却见身旁赵坎也目睹了全程,只见他一双锐目,如虎狼环伺一般紧盯着马士英,他此刻心想,若真是义军前锋部队已到左近,自己大可以杀了这总督高官,提着他的脑袋去见义军张大帅!
如此想着他攥紧了手里刨山石的锋利锄头,嵌进木杆的手指上隐隐泛着绷紧的青光。朱以海一看他如此样子,便猜到了九成,正准备出声制止,赵坎已如离弦的毒箭一般朝着络腮大胡子的马士英直冲了过去!
那数百兵丁也只是嘴上喊着要保护督宪大人,实际上个个都是消极怠工,拖拖拉拉,待真的见到一个流民打扮精实干练的汉子冲向总督大人时,大家都是事不关己。
竟没一个被坚执锐的兵士敢上前阻拦,那刚刚还口口声声大喊着保护督宪大人的将官,此刻自己已躲在了几名粗壮兵士的身后。
马士英见乱民之中真的有人拿着利器朝自己冲了过来,不禁在一瞬间便想到是流贼里应外合的要杀自己,不由得吓得魂飞天外,转身就要逃命!
赵坎不顾任何人,一一越过,直奔马士英而来,手起锄落,马士英急忙仰头缩背,一件绸缎长袍被划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马士英天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忙躲在骆养性的身后大喊道:“骆大人!你家世代都是锦衣卫出身,快拿住此贼哇!”
骆养性原本只是在一旁看着笑话,但眼见马士英差点当场送命,也觉看到这也差不多了。
他双手成爪,纵身欺上,就要去夺赵坎手中的锄头,赵坎手腕猛转,立时倒握镰刀般的挖金锄头,上前用力一钩,骆养性手掌险些被他生生划开!
骆养性慌忙一跃退开,随手甩出一枚细长漆黑的暗器,深夜之中赵坎全凭一股血气之勇上前砍杀,他从未与锦衣卫打过交道,见敌人朝自己甩过来一物,下意识的举右臂一挡,铁钉粗细的钢针便深深的射进了赵坎的小臂肌肉之中。
当下不及细想,他锄头交于左手,猛力甩出,骆养性忙低头急避,忘了身后护着的还有马士英了!
等马士英再低头就已经来不及啦,那锄头正正的砍在他头上戴着的颇高的东坡乌角巾帽,乌纱高帽掉落在地,马士英一头长发披散开来,不由得狼狈至极!
骆养性不知这周围是否还有流贼的埋伏,实在惊疑不定,此地绝不能久留,他将已然吓的瘫软在地的马士英负在背上,朝着山谷外慌不择路的飞奔逃走了。
那数百监工的兵士见此情形更是一哄而散,顷刻之间,官府人士,走的干干净净。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种种大事,待俞起蛟和秦羽良走回山谷中时便已然结束,朱以海上前笑道:“马总督已披头散发落荒而逃啦!哈哈哈哈哈,赵兄弟不愧是袁兄派给我的一员虎将呀!一人吓退数百官军!”
俞起蛟听到这最后一句不禁觉得脸上无光,但想到是马士英那无能之辈的下属,又略微平复了一些。
朱以海眼尖,看见赵坎因为刚刚挖金矿时编起了袖子露出的小臂上,一根铁钉般粗细的暗器,因为骆养性甩出来的时候二人离的太近,这颇长的粗铁针贯穿了赵坎的右手小臂,连忙道:“快把它拔出来!省的到时候破伤风感染啦!这年头,得是什么人,还拿铁钉子甩别人?真丢脸呀!”
赵坎满不在乎道:“锦衣卫这帮家养的狗畜生,也就会使些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碰上咱义军这般的硬茬子!这点玩意儿,算个甚啊!呸!”
说着赵坎握住手臂外侧露出来那半截长铁钉,用力一拔,只是闷哼了一声,就把这铁钉给硬生生的拔了出来,一道血柱滋了出来!
俞起蛟隐隐的感觉不对,他把赵坎拉到了旁边山壁旁的火把下,把赵坎手臂对着火光映陈着细瞧,只见小臂内外两面贯穿出的小血洞里淌出的血,并非是鲜血,而是隐隐发黑,一惊非小脱口道:“新伤口涌出的血却是发黑,这铁钉上喂的有毒!”
四人心中都是一凛,朱以海忙道:“那没伤到要害,也没扎在身子上,应该无妨吧?在这手臂上是要怎样?要吸出来吗?”
俞起蛟将赵坎的小臂伤处凑到自己鼻前一闻,只觉一股刺鼻的腥臭,忙道:“不不不!此毒性烈至极,绝不能沾到了!”
要是一直不提,还能暂且没事,此刻既然发现了这是剧毒,赵坎原本毫无感觉的身体,这是一经明示,果然起了反应,他只觉头晕目眩,手臂上被贯穿的两个小血洞中奇痒难忍,似乎血洞中每一寸挨到过那毒针的伤口都一齐发痒。
赵坎盘膝坐倒,不禁左手紧紧的掐住右臂伤口的后端,此刻毒性发作起来,忍不住喊道:“呜呃啊!!好痒啊!钻心的痒哇!”
俞起蛟急道:“不好!这毒药发作,它会不断沿着手臂向上蔓延,要是侵蚀到五脏六腑,顷刻便会丧命!”
赵坎左手环掐手臂,已经勒出了道道青紫,他心下一横,抽出他一直背在身后的那柄木奖,用大腿夹住木桨,左手转动机关抽出小臂长的一把窄刃钢刀,朱以海三人都已明其意。
只见他手起刀落,斩在了自己右手臂弯处,整条前臂都被自己每日打磨的锋利钢刀砍了下来!
这赵坎按照古代要虚上两岁也不过只有二十一岁,这种横心易下,但这斩断手臂的剧痛,永远是估计不足的,少年猛觉自己断臂之处奇痛无比,再怎么忍耐都只有越来越痛,他忍不住倒在地上左右翻滚着嘶吼起来!朱以海听上去简直痛彻心扉!
秦羽良忙抢上去扶起赵坎,并掌一记手刀,猛击在赵坎的后颈处,少年双目翻白,失去了意识!俞起蛟上前协助,秦羽良随身携带的有金创药,二人把赵坎的断臂伤口紧急处理包扎了一下。
朱以海只看的惊心动魄,又看见地上那半截完整的断臂,不由得触目惊心,不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他定了定心神,这便是残酷绝伦的古代社会!杀伤害命在这乱世之中竟是如此的轻易!他脑海中闪动着复盘今日之事,没想到那锦衣卫竟武力不俗,而且现实里,这暗器一旦激发出来,事实上是极难躲避的,一根小小的铁针竟害的别人只能断臂求生!
这锦衣卫都是一群什么样凶神恶煞!自己今日轻易的就要去试探那人是不是马士英,虽然结果已明,但这代价也有点太大了,其实知不知道他是不是马士英,也没什么重要的,竟然没料到那瘦高个子看着平平无奇,下手这么阴毒!
朱以海正心乱如麻之际,忽听俞起蛟道:“六爷!此地不宜久留,倘若马士英再带大兵前来,这局面可不好收拾,六爷不可轻陷险地之中!纵然马士英糊涂,那瘦高的锦衣卫,却甚精明,咱们快走罢!”
当下秦羽良背着昏迷的赵坎,四人慢慢走出深谷,他们与凤阳城走反方向朝东而行,走出十几里路,赵坎在秦羽良的背上呻吟着悠悠转醒,一个精干的义军战士,转眼便伤重不振!
“你....你们放下我自生自灭,快些走吧!莫要让我耽误了你们去南京,我废了右臂,从此不中用啦.....!”说着赵坎两股清泪不由得在眼中打转,强忍着没教流下来。
“你这小子!谁说你废了右手就不中用啦!你不是还有左手,能干的事还多着呢!你精明干练,很合我的意,以后便跟在我身边罢,别说丧气话!
咱们先到前面找个村子,你留下好好养伤,我们三个尽最快速度赶到扬州,雇了船回来接你,你小子跟定我啦!跟我一块去南京!”朱以海心中阵痛,也是勉强但语气坚定的说道。
“这不行....!我是造反的义军,本来还要回小袁营去,接着和你们这些狗官拼!现下身子废了,丢我在这自己死了,便也干净!假惺惺的硬充什么好人?!”说着赵坎两行泪水还是决堤般的滚了下来。
在敌人面前竟流出泪来了,赵坎深恨自己实在不中用,挣扎着就要从秦羽良的背上下来,秦羽良扣住他的大腿,赵坎激烈挣脱也无济于事,秦羽良道:“好好趴下歇着,别折腾啦!再乱动,便只好再把你打昏了。”
“老子毕竟是废了,落在你们这狗官手里,有种就给来个痛快!零零碎碎的折磨老子,可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