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长乐酒楼
深夜的观塘区,协和街,整条街迷茫着一股灯红酒绿的氛围。
这里虽然不是油尖旺那种不夜城销金窟,也没有油麻地庙街那种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
但是在观塘这个出了名的穷人区,这里已经是一等一的去处。毕竟这条街比邻观塘道这条区主干道,周边又有南华、永耀、光星等十几栋工业大厦。话是整个观塘的中心区也不为过。
基本上,观塘这些个在工厂上班的平民来说,夜晚要寻欢作乐,都会优先选择协和街。
街尾,一座名为长乐酒楼的二层建筑,相比于同街其他食肆的繁华,这里则显得有点冷清。周围的路人经过,也会下意识的走远一些。仿佛里面待着一群洪水猛兽一般。
“阿逸,我听讲姑爷辉和寒底超,两个都在九龙城寨的医馆里面躺着,怎么你冇穿冇烂啊?”酒楼门口的代客泊车灯牌,有个穿着正经白衬衫黑裤的泊车仔,调侃道。
李逸摊了摊手,他依靠在路边一辆GTR的车门旁。“怎么,你好想看我被扁吗?”
“当然啦,没有看你被扁成猪头丙,我的心总是觉得不太安乐。”这个泊车仔挑了挑眉,“不知是辣姜哥神勇,还是你们这帮威利哥的手下废柴!”
“听见辣姜哥单拖,就把寒底超和他手底下四五条友打到扑街。那个师爷辉更废,不愧为马夫出身,居然那么容易就被花洒扭断只手。怕且他全身上下,也只有条细佬是硬的。”
“喂,阿迪。怎么话都是自己兄弟,你把口收一下啦。”李逸苦笑道。
“做咩,只是同个字头,又不是同一个大佬。”阿迪嘴里挑了一声,两道滑稽如蜡笔小新般的浓眉上下翻滚。“我干嘛要给这些废柴面子。”
“你死好命!我大佬话,现在长乐年轻一代里面,你算是醒目通透的。不然你以为,我会同你讲那么多。早就让你翻屋企食屎了。”
李逸对他的话语不可否置。这条友叫阿迪,花名叫甘奶迪。虽然只是一个比前者早入门几年的四九仔,目前也只是在长乐酒楼看着这档泊车档。不过相对于社团内其他没上位的成员来说,他的辈分又高得出奇。
因为他是前任坐馆,现在社团的叔父辈飞鸿叔退位之前,收的最尾一个靓仔。
长乐酒楼可是长乐社的总堂,能将如此重要的门面交给阿迪睇,也可以从侧面说明他在社团内部的受用程度。就连那些已经扎职的大底,在他面前,很多时候也都是与他同辈相交。
“你话,一阵间会不会有人,从二楼窗户被丢下来?”甘奶迪歪着头,盯着二楼的窗户,喃喃自语。
李逸嘴角一阵抽搐,这个扑街,嘴巴是真的贱啊。他不由自主同时望向二楼的窗户。虽然,对于这件事,他本身也很期待!
……
二楼四海厅,长乐社团的总堂所在地。
暗色的梨花木茶几前,围坐着目前长乐社大部分堂主以及叔父辈。这一桌古惑仔,怕且在O记档案室的文件,都要装满大半个柜子了。
而在他们身后,则是站着几个头马以及心腹。
天花板上挂着把老式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天花板下,众人神态而已,脸色不一。
整个房间门窗紧闭。不足三十平米的空间此时被烟雾团团围绕。
气氛凝重之余,如冰一般冷寂。只有偶尔的打火机开合声和火石摩擦声。
“今日叫大家过来,主要系想讲……。”长桌前,主位上,那张龙头凳暂时悬空。而在其左下第一的位置,江湖人称飞鸿叔的黄飞,揉了揉自己被烟雾熏得有些酸痛的双眼。
在飞鸿叔的左侧,一个穿着老派美式西服,带着琥珀色蛤蟆眼镜的秃顶老头,敲了敲桌面。
白玉扳指和花梨木的碰撞下,发出磕磕磕格外刺耳的声音。“一个二个把烟仔都给掐了,没看到飞鸿叔已经被熏到人不舒服了。叫你们来是开大会,不是放火。”
在秃顶老头的责骂声中,在场所有人基本都把手中的烟头或摁灭,或踩熄。
站在墙角边,一个身穿黑色背心,脖子上挂着一条小拇指般粗细金链的男子,下意识地想去开窗透透气。
“别开窗,免得楼下小弟以为出了咩嘢事。”飞鸿叔挥手打断了金链男。随后指了指在自己旁边的龙头凳。“老顶上个礼拜刚刚出埠去谈生意。临走之前交代我,要好好看着社团。”
突然……啪地一声。飞鸿叔直接往桌面上狠拍,声音之大,响彻整个包间。
看得出来,飞鸿叔年轻时候也是食过夜粥,手底下有几道真功夫的。“老顶刚刚走冇几日,你们就玩窝里斗。仲搞到皇气出动。”
“是不是想我们长乐社的招牌塌啊?”
长乐社,这个社团都算是江湖中的老牌社团了。
前身是和字头社团和安乐,也就是现在新四大中的水房。在香港沦陷期间,和安乐同其他和字头一样,沦为嘎仔的走狗。在港九新界烧杀抢掠,欺压普通市民。那个时候,水房中的双花红棍洪同为人正气,不屑同这班汉奸走狗为伍。
故而反出和安乐,自创和安乐分堂长乐社,至今已历三代。
洪同在世时,靠着为人忠心义气重情义,在江湖上很食得开。无论大小环头,都很给面子。巅峰时候,长乐旗下有四大天王,八大堂口扎fit人。在港九新界处处都有陀地,会员近万,声势浩大。
不过这些都是老黄历了……
洪同在世时,其他字头尚且还会给三份薄面。而伴随着前者落去卖咸鸭蛋,没几年的功夫,长乐的地盘被其他字头抢的抢,占的占。势力一落千丈,从江湖上至少排名前二十的社团沦为如今的二流字头。
不过近几年,随着新科坐馆亚龙走马上任。帮字头重新搭通了和安乐的天地线,虽然名声不太好听。但起码也算是分到一些汤渣喝。李逸现在睇得那个场子,就是靠着和安乐在湾仔的势力,才拿下来过给长乐的。
“喂,飞鸿叔。天地良心,这单嘢不关我事哦。”整单事情的罪魁祸首终于现身。
威利坐在自己老豆肥晶叔旁边,显得很是无辜。虽然他今年已经三十五岁,同辣姜年纪差唔多上下。但是唇红齿白,造型时髦。显得比后者年轻了至少五岁。看得出是娇生惯养,平日里不用风吹雨打的二世祖。
“大家都是同一个公司。我这边有生意人手不够,向同门兄弟借几条女用来撑一撑场面,有咩问题啊?”威利摊了摊手,“该给多少钱我一毫子都冇少。”
望着坐在自己正对面,面无表情地辣姜,威利继续拱火。
“是女人生出来都是给人搏的啦。”
“在尖东的酒店被白领搏,同在油麻地果栏被那帮苦力佬搏,有什么分别。你一条女一日接3单,公司都是抽水一千五。我一条女一日接够30单,算起来公司都是抽水千五。”
“喂,有多冇少哦?”
“你……”辣姜见威利如此不讲道理,站起身怒道。
“我还没讲完呢!”威利也站起身,与辣姜针锋相对。“都不知道你辣姜哥发咩神经。硬要找我去工地讲数。”
“大家怎么说也是同门师兄弟,我想着有事就拆开来讲嘛。”
“鬼知道你辣姜哥不知道是更年期呢还是躁郁症发作呢,把我两个细的打到五劳七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阿辉只手都断了,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打飞机。”
“你话,这条数怎么计?”
“好?你想同我计是吧?”辣姜怒极反笑。“要赔多少汤药费啊?你出声我一定给啊。我会连下次的汤药费一起给你!”
“你试下?”
“哼?就你手下那帮废柴,出手都不用选时间!”
“好啊!就现在啊!”威利也被辣出火,言语上一丁点都不让。
“你们是不是当阿公死的。我们两个还坐在这里?就说开片?”见飞鸿没开口,肥晶倒是先抢过话头。
“喂,你们两个窝里斗狗咬狗骨归狗咬狗骨。如果把这单事搞大,让那帮死差佬日日盯着我们。到时候连累帮兄弟开不了饭,谁背锅先?”在长桌角落,原先沉默寡言的肌肉佬忍不住开口道。
他是长乐深水埗的堂主,坦克。
“人家当然不在意了,坦克。”辣姜也放缓身形,盯着威利调侃道。“人家估计现在个个月还能拿零用钱,又不用同我们一样,拿条命出去搏才有饭食!”
在场剩余几个堂主大底都心照不宣地露出笑意。
“辣姜,你个扑街!”威利盯着辣姜那一副调侃的面孔,又扫了扫同桌那些个堂主强逼着笑的便秘脸。顿时怒上心投,这件事就是他的逆鳞。
我可以当二世祖靠老豆,但是你们不能说出来。最起码,不能当面说!
“辣姜,我要同你死过!”
“收声!”轮到肥晶叔大拍桌子了。“你们还敢再闹下去?是不是要我即刻叫老顶回来?”
闻言,威利和辣姜都缓缓坐了下来,就连在一旁看笑话的坦克几人,表情也恢复严肃。
“这单嘢话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威利你坏了借女的规矩,有错在先。”肥晶站起身,看着两人,随后先是点明自己儿子有错在先。
“是。”自家老豆都开口了,威利也只能默默认怂。
“但是……”肥晶又扭头望向辣姜。“这单嘢辣姜你可以同公司讲,就算老顶不在,我和飞鸿叔也一定会帮你处理到满意为止的。”
“你私底下搵同门兄弟晒马,本来就犯了帮规。还打伤自家兄弟,又搞到警察到场。所以,你也有错!”
辣姜望向已经半眯着眼睛,似乎在瞌睡的飞鸿叔,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是,肥晶叔。”
“嗯!”肥晶点了点头,对两人都认错颇为满意。“既然你们两个都有错。也都要赔钱。”
“与其这样,不如在我和飞鸿叔,以及在场众位兄弟的见证下。”
“揸爬啦!(就是握手言和的意思!)”
“喂,肥晶叔……”辣姜刚想开口,哪知肥晶压根不理他,他是低头同坐着的飞鸿说话。“飞鸿哥,这样处理,你看得唔得。这单嘢无畏搞到要老顶上心。他最近事情多。”
“得,怎么唔得?都是自己兄弟,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有什么事情关起门解决就好,没必要唱出去让人笑。”飞鸿叔呵呵笑道。“所有我几时都说阿晶你最识大体的。”
“你们两个,就揸爬了。”
“还有,以后不要搞搞震了。”
……
半个钟头后,酒楼拉闸门被顶上,一帮大底在各自头马的簇拥下,分批走出。
为首的,正是辣姜同埋威利。两人寸步不让,都争行先。看双方的脸色,显然都对方才的处理结果不是太满意。
“大佬!”李逸听见动静,连忙迎了上去。他手里还捧着烟灰缸,上面放了根灰到一半的高希霸。
姑爷辉同寒底超都躺在九龙城医馆,威利手底下平时跟开的靓仔也伤了好几个。现在人手缺得紧。今日开大会,只能让李逸临时来充当头马。
“嗯……”威利点了点头,还没等他伸手接过雪茄。旁边的辣姜就插到埋身。
“阿逸。”
辣姜主动打招呼,李逸自然不敢不应。“辣姜哥。”
“听讲你最近捞得好掂哦?”辣姜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渣,饶有兴致继续说道。“你搞的那个咩鬼……”
“一条龙私人订制服务!很受中环那帮金融佬的欢迎。”
“我都是搵两餐而已。”李逸挠挠后脑勺,憨笑道。
“你谦虚而已。一样是捞开黄业,冇几个像你肯动脑筋,有新意。”话语刚落,辣姜还撇了撇一旁脸色铁青的威利,眼神中满是轻蔑。
“又护士,又空姐,又补习老师。听讲最近还新搞了个洗车?”
“洗车?”落后辣姜一个身位的花洒也不免好奇起来。
“当你是车子一样洗。”李逸答话的同时,不忘将雪茄递给自己哎呀大佬。“主要都是威利哥给机会,没有阿公提供那么多高质素的奻奻,我就算想到噱头也没用。”
李逸的话语,让威利颇为受用。他微眯着眼,享受香浓雪茄的同时,不忘回应自家小弟的吹捧。
“呐……阿逸这种,就真是眉精眼企了。哪里像辣姜你手下那些小弟,只会打打杀杀。你得闲要教下他们。”
“现在出来行,不是敢拿西瓜刀劈友就得。做马栏,更要懂得service attitude!”
“识唔识英文啊?就是服务态度啊?”
“马仔倒是醒目,就是歹竹出好笋。”辣姜没有理会威利,而是继续同李逸亲切交流。“阿逸,有冇兴趣过来我这边帮手啊?”
此话一出,还没等李逸开口,威利先站不住了。他将还抽剩一半的高希霸往地上一甩,直接顶在了辣姜与李逸中间。
“辣姜你是不是懵咗?当我的面,挖我小弟过面?”
辣姜摊摊手,“大家都是同个单位。你自己废,就不要挡住地球转。妨碍手底下的人才发达。”
“我蒲你……”
不等威利开口,辣姜扭头就走。临走前还不忘拍了拍李逸的肩膀。“阿逸,好好想想。跟埋这种大佬,只会浪费了你这种人才。”
李逸从头到尾,没有说话一句话。望着辣姜伙同一帮马仔离去的背影,这时候的威利,转而把矛头朝向前者。
“喂,大佬。辣姜明显挑拨离间,你不会看不出来吧。”威利那狐疑的眼神,让李逸有些如芒在背。
“我冇咁蠢。”威利没好气道。“不过前几日,地盘开大片。阿超阿辉阿俊都损手烂脚。就你一个人冇穿冇烂。”
“我记得你拜我门的时候,话过自己身手不好,唔适合打打杀杀。”
李逸耸了耸肩。“我天生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