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金牌马夫
沿着洛克道，再经过金钟道直上，就可以从湾仔进入中环地界。
自从港岛经济腾飞，成为远东著名的金融贸易中心之后，中环的发展一日千里。虽然尚且不如九龙传统老区油尖旺那么兴旺，但满地耸立而起的高楼大厦，已经大街小巷络绎不绝的豪车跑车。也足以宣告这个以金融业为主，目前是全港九新界，最多大型公司所在地的区域，是何等的前景光明。
红棉路，出路口就是著名的皇后大道中。一架三菱Starion正斜插在街尾。
背靠在驾驶位车窗的男子，平头加黑超，上半身穿着纯白色衬衫，搭配着一条天蓝色牛仔裤，还上脚了一双米高佐敦的最新款波鞋。对比起同街穿西装打呔，连发型都要梳理到一丝不苟的上班族，男子这种摩登的穿法，搭配上清秀阳光的面容，已然引得周边路过的白领OL不时侧目。同时也有几分好奇。
靓仔一个，但与中环格格不入。
“老细，要打字妹是吧？冇问题，包管货真价实。”男子脖颈夹着大哥大电话，同时在兜中翻出CALL机查看一番。“翠翠别墅，十五分钟到。”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几分质疑。男子用中指推了推将将滑落的眼睛，“放心哦，我靓仔逸的招牌，是出了名的快。不用十五分钟，两个字，你等两个字。冲翻个靓凉，小姐就到了。”
“额……老细。帮冲凉要加多五十蚊哦。”
“冇，公价来的。通街都一样的。”
“OKOK……即到！”
呼……李逸挂断电话，朝玻璃敲了敲。车窗滑下，前者将上半身钻进车内。
三菱车内，除了驾驶位是空的之外，侧位和后座都坐满了小妞。核定至多五人座的私家车，不计李逸自己，里面居然塞了七个妞。
“啊嚏……啊嚏……”脑袋一钻进车厢，浓重的廉价香水味就熏得李逸脑袋发晕。他不由得揉了揉鼻子，心里暗自诽谤，难怪人家都说是鸡有鸡味。
这帮小妞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看杂志，有的在听收音机赌马。剩下后座的四个还在打牌。李逸扫视一圈，从中选出一个勉强看起来显得清纯些的妞。
“CICI，翠翠别墅两百蚊，你去。”李逸指向那个正在打瞌睡的小妞。
后者有些不情愿地开始整理起手袋。嘴里还不断嘀咕。“不是说来中环能就接有钱佬的生意吗？结果还不是一百几十。这同我在观塘跑私钟有咩区别啊？”
“还大老远跑过来，浪费时间！”
“我丢你……”李逸无奈地捂了捂脸，“阿姐，你以为你是尖东夜总会的红牌阿姑，还是没开过苞的纯情学生妹啊。”
“有得你做还在这里阿吱阿咗。”
咣……被称作CICI的小姐用力将车门甩上。明显还是有些不服。
“把那套西裙拿上，去街口公厕换了。”李逸敲了敲车尾盖。“记住啊，你是在中环做打字员的，不是在观塘陪那些卖鱼佬跳茶舞的。”
“换换换……用不用连个西都换埋。”CICI打开车尾箱边拿衣服边吐槽。“穿到鬼五马六，进去不到一分钟不还是得脱光。”
看着扭动屎忽花离开的小妞，李逸已经无力吐槽。他从兜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里。但并没有点燃。这里可是中环，别待会跑出个卫生帮。一只烟几百蚊，他可抽不起。
欸……手指上下翻滚把玩着烟仔，李逸眉头还是扭成了一团。
自从前几日，师爷辉和寒底超以及其他几个马仔被辣姜送进厂之后，威利手底下的人手就完全不够用。
起初李逸还以为，威利会让自己先放下中环这边的生意，去前者手底下几个马栏帮手。
结果不知是威利脑袋搭错线，还是那天辣姜的挑拨离间真的奏效。
威利这几日给的小妞，不是师奶就是猪扒，没一件选得下手的。搞到李逸以前那帮熟客，都开始跳槽。鸡虫这种东西，跟粉仔一样，是最冇心肝的。给不了靓货，连带着前者花费精力才打通的马栏，都会开始弹钟。
昨日已经有两个马栏的老板，跟李逸隐晦地表明过。如果再送这些残花败柳过去，将会考虑同其他字头合作了。
再这样下去，别说能在夜总会那边站稳脚跟拿料了，别被提走都算好彩了。
“滴滴滴……滴滴滴……”
李逸正苦着脸，插在腰间的大哥大电话又不合时宜的响起。
“喂？咩水？”
电话对面的是威利前几日叫过来的马夫蛋挞仔，话就话是帮李逸手，免得他太辛苦。但后者发现，条粉肠这几日，私底下记了不少自己大客的联系方式。
“又点样啊？”
“弹钟？”
“是边个？算了算了，她不想做别勉强她。你带她回来吧。记得回水给马老板。”
“咩话，要补多两旧水？诶……算数，你给他先。”
挂断电话，李逸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时候的他，也顾不得周围会不会有卫生帮了，重新叼起烟仔，颇为惆怅地抽了起来。
……
十几分钟后，一男一女拉拉扯扯地从街头走来。
男的一路行，还不忘扯动身边少女的头发和衣领。隔得大老远，李逸都能听到粗口。女孩则是一脸不忿，表情既委屈又愤怒。
看她的样子，似乎走得很匆忙甚至是逃出来的，连口红花了都没擦掉。同时眼角还有泪痕。
“YOYO，你又发咩神经啊？钱都收了居然推客？”李逸虽然有些不爽，但语气还是尽量保持平和。这个YOYO跟自己接过十几次生意，算是半个熟人了。
这个小妞今年刚刚够秤，长相可爱，就是矮点，只有一米五出头。庙街出身，老母都是做这行，算是女承母业。虽然有些贪慕虚荣，但本性不坏。
“我……”
还没等YOYO开口，旁边的蛋挞仔就先开口。“这件八婆就是打得少，出来做可以选客的吗？你以为自己是香港小姐啊。”
“钱都收了，居然敢推客人！”
“完全没有职业道德！”
李逸并没有理会蛋挞仔，他从车内拿出纸巾盒递给YOYO，“抹一下脸先，再说说怎么回事。”
“呜呜呜……多谢阿逸哥。”见到李逸态度平和，女孩也不像先前那么惊魂未定了。她接过纸巾，先是擦了擦眼角。“我都不想推客的。是……是蛋挞仔没有讲清楚……”
“哇，你个臭鸡啊，还敢怪我？”蛋挞仔闻言，又要动手了。
“你收声先！”李逸抬手制止。“YOYO，你继续讲。”
“呜呜……”YOYO脑中回想起刚才的画面，又开始浑身发抖，“他……他帮我接的。是个黑鬼！”
“还是个两米高，三百零磅的黑鬼。一个人顶我四个，我怎么接啊？”
“哇……”蛋挞仔拦住话头，“怎么，黑鬼唔是人啊？你这是种族歧视，今时今日，这种服务态度是不行的！”
“收声！”李逸从兜里掏出荷包。“YOYO，这里两百蚊，是你今次的人工。”
“阿逸哥，我……”
“叫你袋住就袋住。去买定惊茶都要钱啦！”李逸将荷包里仅剩的两张大钞塞给女孩。“你翻屋企先，这两日休息够了。想开工再联系我！”
“至于你……”他有指了指蛋挞仔。“你过去车里，同那帮阿姨讲，问她们有没有人想接！”
“记住！”李逸瞪了后者一眼，“要讲清楚，是黑鬼！”
行有行规，做这一行的，只要客人是鬼佬，都会收多几旧水。李逸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蛋挞仔这个扑街，把多收的钱自己落格。把黑鬼当普通客人推给YOYO。
蛋挞仔眼见事情败露，也不敢言语，老老实实去跟那些阿姨对接。
黑鬼又点样？只要够钱，被说黑鬼了，真鬼都有妞肯接的。
……
无惊无险，又到五点。李逸将那帮小妞连同车子开回威利位于观塘的窦口之后，再自己一只公搭小巴回洛克道。
车，大哥大电话，都是公司的。所以李逸才会吐槽这家伙的前身，捞了那么久，连个金捞都冇。
港岛的夜总会，一般在晚饭过后才会开始营业。早场一般是小一些的歌舞厅以及正规些的茶舞场才会开门。
而到中午时分，夜总会就会开始打开门清理卫生，买进酒水食材。
等李逸赶到新红霞夜总会时，夕阳刚刚落下，夜幕还没降临。大厅内放着颇为清淡的美国乡村音乐。侍应生和咨客忙前忙后在整理座椅吧台。倒是那帮昼伏夜出的小姐，还没见人。
“小龟，今日轮到你当班啊。”
“哇，华女。几日冇见，对波又是大咗，什么时候得闲让叔叔抱抱。”
李逸如同往常一样，跟同事开着不咸不淡地玩笑。可今天似乎有些……
换做以往，这帮伙计无论男女，都会同李逸热情打招呼，甚至一些咨客还会主动让前者吃吃免费豆腐。
毕竟睇场在一间夜总会，也算得上当权。更何况李逸份人平日里风趣幽默，对同事友好，对比起另外一个睇场，和二和的肥鹅。他的人缘要好上不少。
望着几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李逸也感觉有些奇怪。
“喂，阿逸。你总算翻来了。”说曹操，曹操到。不用对方走到跟前，李逸就可以问到一股细微的酸臭味。夹杂着汗臭，长期怼粉导致的酸臭。
都不用看，来者肯定是肥鹅。
“肥鹅，今日从芭提雅翻来啦。”李逸露出一副虚假到出面的笑脸，热情地跟走上前的肥佬打招呼。“怎样？芭提雅好玩不？”
肥鹅因为老豆在九龙城寨卖卤水鹅肉，又自幼长得肥头大耳，因而得此花名。他细细个就入了社团，从新四九熬到老四九，又帮阿公背了一单案子，进赤柱进修了六年。三十几岁人总算扎了个大底。
本来这几年，肥鹅也算是时来运转。帮夜总会睇场，一个月袋个几皮嘢完全不成问题。再加上他自己抽的那笔。这件扑街每个月的收入，估计比得上警司。如果被他捞多几年，在九龙买层楼养老绝对没问题。
所以，几个月前进场，分他一半肥猪肉的李逸，就自然而然，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之前都有叫你一起去，你又不走！芭提雅欲仙欲死旅行团！”因为太胖，眼睛都被挤成一条线的肥鹅笑道。“你光听这个团名，都知道巴闭了。”
“早机去，晚机返。一到岸就每人安排个当地靓女，玩足七日，每日都有儿童不宜的节目。”肥鹅还用肩膀撞了撞李逸，一副都是过来人你懂得的表情。
“是咩？”李逸不动声色地扫了扫自己的肩膀。“不过我怎么听人讲，前几日好似在澳门睇过你。”
“又是这么巧。你前脚刚走，后脚就有皇气来捣乱。”
“哦？有这种事？”肥鹅扯了扯嘴角，随后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好彩的，抖出一支递给李逸。“我今日刚刚过来，冇人同我讲哦。”
“估计是那条友发鸡盲！睇错了吧。”李逸接过烟仔，也没有点燃，而是夹在自己耳朵上。“下次先，下次有机会，我再跟你一起去芭提雅欲仙欲死。”
“下次？有机会？”闻言，肥鹅笑呵呵说道。“不然我现在就去看看有没有小姐刚刚来开工。我们两兄弟叫两件过来就地正法。”
“俗话说的好，饮过同杯酒，就是好朋友了。”
“屌个同个嗨，那就是亲兄弟了。”
屌驴仔嗨咯，扑街。李逸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他没时间同这只肥猪在这边浪费。“今日就算啦，我有点事情要搞。下次先。”
“都好！我落去餐厅食点早餐，咱们晚上开工再聊。”肥鹅客套完也走开了。
“OK，冇问题。”望着这只肥鹅离开，李逸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他望了望手表，心里默念，还有时间。
现在夜总会还在准备开工，那些小妞还没上班，值班的人员熬了一个通宵，早就呵欠连连没有精力。
这个钟数，最适合做江洋大盗。
李逸悄悄来到内场，先探查一下环境。
我系茶壶，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