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这世道，举世皆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荀攸的布局还在继续，“伍琼将军在受封仪式时的刺杀是诱饵，董卓既然敢在万民的见证下受封，那无论王司徒是否变节，西凉军都会在周围重兵防范，我们必定不能得手…”
“但只要伍琼将军失手，以董卓那暴虐的性情，势必会立刻入宫召集百官，一个个去调查…在百官面前屠杀刺客，以此威慑朝中公卿…那时的他自以为刺客已经清除，势必会掉以轻心，我们则在入宫的司马门再埋伏一支刺客！”
“种辑将军驻守司马门，让刺客混入其中并不难！大意之下，董贼又岂会预料到刺杀之后还有刺杀？会预料到他夜夜都要留宿的皇宫，是他的安乐乡，也会成为他的修罗场！只要董贼一死…”
不等荀攸把话说完。
袁隗已是接过他的话继续言道：“只要董贼一死，杨公、司马公大可再度控制汉庭北军，吾儿本初（袁绍）、公路（袁术）也可率大军挺进虎牢，西凉余孽势必大乱…四散而逃，谁还敢拦阻？如此这般…大事可定——”
荀攸献计，袁隗表态。
顿时，杨彪、司马防、何颙、郑泰、荀爽尽皆肃然起敬。
司马防道：“如此妙计，却是以伍琼将军的身家性命做代价啊…”
伍琼当即表态，“只要能除此国贼，虽死何憾？在下只求诸位能在吾身死后勠力同心，共保汉室…如此，吾纵奔赴那碧路黄泉，九泉之下也当瞑目！”
此言一出，袁隗激动地站起来，提起一只酒碗。
“既如此，那便就此敲定此事，今日我等歃血为盟，有违誓言者，有辜负陛下者，黄沙盖脸，不得好死——”
此言一出，密室中的众人纷纷卷起袖子，依次用刀划过手臂，将血滴入碗中…
然后依次举起来饮过，随着“哐当”一声酒碗被砸碎，所有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这便是歃血为盟！
…
…
从事了这么多年的历史工作，董旭自以为对这段汉末的历史如数家珍。
但，直到貂蝉将她知道的一切娓娓讲述。
董旭可谓是深有体会。
历史…果然只是一个任人粉饰的小姑娘罢了。
此刻的董旭正听到的是“何进遇刺案”的真相，是历史被粉饰过之前的模样。
虚假的历史是何进兄弟在皇宫遇刺；
是袁绍、袁术率领禁卫军诛杀宦党；
是全部的宦官及党羽被袁绍、袁术、王允等人或是杀死…或是自杀；
是汉少帝兄弟被宦官带到了黄河边，被董卓捡到。
当然，董旭曾也会对这个历史事件怀有深刻的疑点…
第一个是，十常侍虽受宠幸，但他们手中并无一兵一卒；
第二个是，何进遇刺前，与宦官的关系已是非常紧张，他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孤身一人入宫？
第三个是，十常侍带着汉少帝与陈留王走投无路，选择集体跳河自杀，却没有顺道带走这两位天子，留下了完整的汉皇室。
第四个是身为虎贲中郎将的袁术，在何进死后，带兵先是火烧九龙门，然后才冲入皇宫，紧接着又火烧了东西宫，西园八校尉之首的袁绍则是见人就杀。
这些疑点，让董旭觉得，何进遇刺的每一个环节，都存在着严重的不合理之处。
就好像十常侍与何进的智商同时都被拉低到了极点。
偏偏，犯罪现场的皇宫又几乎完全被焚毁，目睹整个事件的证人几乎不存在。
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袁绍、袁术、卢植、王允等人的讲述。
这事儿…就很离谱！
现在听亲眼目睹此事的貂蝉这么一讲，董旭全明白了。
这本就是汝南袁氏在下的一盘大棋。
从袁隗暗中布局，将何进的部将鲍信、张杨、王匡、桥瑁等人派往外地募兵起，这个局就已经布下。
袁隗的打算从一开始起，就是调走何进亲信，然后让大将军何进与十常侍同归于尽。
真实的故事是…
何进是被袁术杀死的——
何进的弟弟何苗是被袁绍杀死的——
袁绍见人就杀，袁术到处的纵火，一是为了掩埋真相，二是为了将两个皇子也杀掉。
试想一下，那时候的袁绍是西凉八校尉之首，叔父袁隗是太傅，哥哥袁基是太仆，弟弟袁术是虎贲中郎将，密友刘表是北军中侯，密友王允是河南尹，可谓是…汝南袁氏的亲友爪牙、
门生故里遍布全城。
可以说，在这个局中…汝南袁氏已经等同于控制了京都的军政实权。
他们既没有想拥护汉少帝刘辩，也没有想拥立陈留王刘协，他们想要从宗亲中扶持一个他们自己挑选出来的傀儡皇帝…
最终——篡汉自立。
这是自西汉末年以来，以“陈氏”和“袁氏”为首的土德姓氏集团取代刘姓当皇帝的“三统”政治理论。
曾经的汉哀帝为此改姓“陈圣刘”；
袁绍的字“本初”也与汉质帝的年号“本初”一模一样…
汝南袁氏篡汉自立称帝，建立氏族王朝的野心早已形成，早就可以窥探到一斑。
若不是宦官拼死领着汉少帝与陈留王逃到了黄河。
若不是董卓捡到了两个皇帝，率西凉军进京。
若不是董卓最终背叛了袁家，用野蛮控制住了京都，给这些大氏族好好上了一课…
汝南袁氏这个布了几十年的局，已是大功告成——
历史的车辙也将再度步入那熟悉的轮回。
幼小的汉皇帝继位，权臣当道…
然后在皇帝长大后莫名其妙的驾崩，再由汝南袁氏扶持一个更小的皇帝继位。
这便是东汉王朝宿命的轮回——
当然…这些内容，许多是董旭自己推测出来的，貂蝉只是把她亲眼看到的讲述了出来…
还有…汉少帝刘辩的死…
因为长时间的讲述，貂蝉的嗓音略带沙哑。
“夫君…其实在董国相派李儒带毒酒进宫前，废帝就已经服下过毒酒…李儒进宫时，废帝就已然服下了毒酒…而目睹这一切的人，多已是被暗中除掉…”
“至于李儒的毒酒，废帝虽也服下，但那只是刚刚服下，药性还未发做，第一杯毒酒已让他立时毙命…李儒以为是自己毒杀的废帝…”
“事实上，毒死废帝的人并不是董国相，是袁家…他们生怕废帝不死，也生怕董相国最后收手，于是抢先一步动手，嫁祸于董相国…这是经手此事的女官在被害死前，留下信笺托人带给我的…她还提及，亲眼目睹这一切，知晓这幕后主使的还有一人…是蔡邕！”
呼…
听到这儿，董旭又一次恍然大悟。
他突然间明白了，为何同为汉臣…蔡邕与王允的关系恶劣；
为何蔡邕会投身侍董，为何老爹董卓死后，蔡邕会流泪…而王允会说出那句：
——过去汉武帝不杀司马迁，让他写出毁谤的书，流传于后世。
——现今大汉中途衰落，不能让奸邪谄媚的臣子在幼主旁边写文章，令我们蒙受毁谤议论！
乖乖的…
好一句蒙受毁谤议论！
听夫人貂蝉这一席话，董旭是醍醐灌顶，什么都看懂了，也通透了——
突然有那么一下子，董旭觉得他爹董卓背叛袁氏，接管京都这事儿，做的是真特娘的地、地、地、地道！
董旭觉得，与这汝南袁氏相比，明明他们老董家才是正义的化身！
是汉室的大忠臣——
气氛所在，情绪所在，这次董旭委实是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
“妈了个巴的——”
其实后面还藏着半句：『本以为我们老董家是反派，谁曾想我们老董家这是要化身成光，以雷霆击碎黑暗哪！』
什么狗屁世道？
什么狗屁举世皆浊的世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