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花儿和小姑娘
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
到了晚上八点，因为冀亮去又干快递分拣了，王伟吃完饭鬼使神差的往老工业厅的家属院拐了个弯。
工业厅老家属院大门外两边的人行道上有不少摊位，大多是卖水果，小玩具，炸串，冰糖葫芦，烤地瓜，大米球小米糕的小商贩。
王伟从医院一路赶过来，已经八点二十多了，一些摊位已经开始收摊，卖炸串的小吃生意依然红火。
家属院里没有哀乐声响，估计是时间已晚怕扰民。
不过王伟意外看到了张小冬，他熊一样的身形靠在家属院门外人行道绿植带的一棵树上，正呆呆的看着道路尽头。
王伟意外之下特地绕到张小冬的正面，偷偷的打量了一下，发现他没涂口红，妆也卸了，耳钉也摘了，脸上的胡子茬黢黑。
他就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道路尽头。
王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寻摸了好一会，才在路灯的余晖下看到一个翻垃圾箱的干瘦的老人。
王伟鼻头一酸，这位老人很像张邦国大爷啊。
张小冬这是想他的父亲了。
王伟不愿打扰张小冬，就返回了城中村，等赶到时，已经快八点四十了。
城中村有个夜市，随着这几日回家过年的人纷纷返回，加上气温回升，夜市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夜市里有卖章鱼小丸子的、猪脑花的、芝士玉米的；有卖炸串、烤鸭卷饼、烤面筋、爆肚的，有卖奶茶的，还有几家卖烤肠、烤鹌鹑蛋的；种类很是丰富。
住城中村和附近小区的人吃完晚饭或没吃晚饭都会往这里溜达一圈；没离婚之前王伟带儿子也来过这里几次。
只是最近因为负债累累，加上思念儿子，没钱也没心情来这里。
不过今天，他心里堵的难受，精神却又异常的亢奋。
反复煎熬中，内心的孤独还是指引着他来到了这片热闹的人间烟火地。
其实王伟晚餐并没有吃饱，闻到各种食物混杂在一起的香味，肚子就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抬眼从夜市上扫了一眼，什么烤鸭、脑花他不舍的买，奶茶就更不舍的了，看了一圈，他想着就奢侈一回，吃根烤肠吧。
王伟挑了一家生意不是很忙的小摊，走进了一看摊主，便略微一愣。
刚才离得远，摊主又低着头忙着烤肠，这时才发现是昨天有过交集的女邻居。
再低头一看，那个叫彤彤的小女孩被一根绳拴着，绳的另一头栓在了女邻居的小腿上。
二月底的夜晚，并不暖和，彤彤的小脸被冻的通红，却安安静静的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自顾自的往放在一块小塑料布上的一个塑料瓶里插着绒线花，插满了再拔出来，循环往复。
王伟亢奋的神经猛的一顿，继而眼眶一热，差点流出泪来。
他儿子玩滚珠积木的时候也是这个神态，简单的游戏能玩一两个小时。
王伟不管其他了，一股非常强烈的念头驱使着他，用极快的速度从附近的商店买来好几盒橡皮泥，然后蹲在彤彤的面前，捏起了小花。
女邻居扭头看见了蹲在彤彤身边的王伟，吓了一跳，还以为遇到了变态，刚准备大喊，才发现王伟是新邻居，略微踌躇了一分钟。
王伟的小花就捏好了，摆在了塑料布上。
彤彤看到小花，循环插花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
王伟很快就捏完了第二朵小花。王伟捏出来的小花很漂亮，不管是配色还是造型都很有艺术感。
这是他当了三年多奶爸练出来的手艺。
当王伟一连捏出三朵不同颜色不同造型但同样精致的小花后，彤彤的目光终于被吸引过来。
王伟就把小花往前推了推，彤彤一把抓了过去。
女邻居想去阻止，像彤彤这种孩子，特教老师总是再三强调，绝对不能跟别人要吃的、要东西，因为他们完全没有分辨力，也不懂场合。
但她抬起的脚步又顿住了，她看到彤彤拿着小花笑了。
女邻居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强扭过头继续翻起了烤肠。
彤彤不说话，也不是很聪明，捏出来的小花就像一个个用粗劣彩笔画的小疙瘩，但她很喜欢，每捏好一个丑丑的小疙瘩就咯咯咯的笑一会。
王伟捏的小花好看，彤彤就把王伟捏的小花摆了一个圆圈，把她捏的小疙瘩围在里面。
放好了，她就咯咯的笑。
来买烤肠的看到了，有人就会夸一句，“你看，这父女俩多好。”
女邻居急忙会低声假假的解释一句，“这是我大哥，不是孩子的爸爸。”
王伟的心里就像是莫名憋着一口气，说不出道不明，于是就不停的捏着花，很快就捏了一小堆。
王伟捏，彤彤就摆，很快就摆成了一个小小的花园。
逛夜市的女孩子看到了，都喜欢的不得了，就有人问，能不能买一朵。
彤彤虽然不说话，但一听到有人要买小花，就立马伸开两支小短胳膊，把小花园紧紧的护在身下。
女邻居连忙道歉说小孩子不懂事。
王伟心中的那股气忽然就顶了上了头，心里蓦然出现了个疯狂大喊的声音，“凭啥啊，凭啥要抢走我们心爱的东西，凭啥啊，一个两个的，不让我活，谁也别想好过。”
王伟双拳攥的死死的，想打人。
忽然，他猛的一惊。
不至于啊，一朵橡皮泥捏的小花而已，再捏一朵就是了。
他拍了拍脑袋，知道该吃药了；于是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抬起头用玩笑的语气喊了起来，“买烤肠送花啦，两根烤肠送一朵小花，纯手工的啊，现场制作。”
还别说，这一喊，烤肠的销量真增加了不少。
一直忙活到十点，王伟帮着女邻居收摊回家，也知道了不少女邻居的事，比如女邻居叫刘莉，是个单亲妈妈，比如彤彤，已经确诊了自闭障碍。
刘莉之前带着彤彤在干预机构干预了两年，但效果不明显，钱也差不多花光了，才搬到了城中村，靠卖烤肠维持生活。
回到自个的出租屋，王伟忽然想起了儿子王浩辰，他可能比彤彤聪明一些，但他的一些行为和彤彤太像了，会不会也……
王伟不敢再想了，吃了药听着音乐和衣睡了。
一连四五天都是平平淡淡的，王伟白天照顾李可，给李可讲评书，晚上在夜市上陪彤彤用橡皮泥捏小花，时不时还会有顾客说“这父女俩真有爱。”
刘莉解释的多了就不再解释了。
冀亮依然每天骑着共享单车去干快递分拣，也难为他十几年没干过活了，能一直坚持下来，只是很明显的瘦了。
王伟打电话想看看王浩辰，陈静还是依旧不接电话。
转眼间，就过了王伟的最后还款日了，其他零零散散的网贷用送外卖的工资还了，只有欠某贝的两万五千块钱实在是没有着落。
并且，隔一个月后，也就是五月份，还有一笔三万五千块钱的应还款。
王伟亲戚朋友都借遍了，高息网贷也借的借不出来了，他又是这两个月才开始赚钱，并且还赚不到什么大钱。
王伟就用逾期小助手填了延期还款的请求，真心希望平台能宽限他一些时间。
可是宽限多久能还上钱呢，王伟自己都不知道。
让王伟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逾期还不到一天半的时候，就在他刚陪李可做完治疗时。有人给他打来了电话。
对方先说是某宝的逾期处理人员，然后问了王伟的收入和婚姻状况。
当王伟说已经离婚了的时候，对方还道了歉。
很有礼貌。
然后问王伟逾期的原因。
王伟说现在确实经济困难，请求宽限一些时间。
对方说，情况都已经了解了，但确实给不了时间，下午两点就交由律师事务所向他户籍所在地法院提起诉讼。
王伟心脏直跳，感觉整个走廊的病人都在看着他。
李可竟然也在神游太虚时抽空瞥了他一眼。
王伟不想被起诉，再怎么样他也不想影响儿子。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