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00美金
广场在赌鬼的簇拥下，化为斗兽场。
船长站在台阶最高处俯视众生，无论是身份低微的华工，还是他手下的船员卢迪，此刻只是供他取乐和赚钱的工具。
他满脸得意，卢迪这个大块头曾是南北战争里战功卓越的老兵，退伍之后被他招募进了船队，成了他航行四海时最倚重的打手。
赌虫上脑的华人抢着钞票放在船长手中，清一色押注的都是卢迪。哪怕周仙民的赔率是一赔十，也没人愿意以小博大。
船长挥舞钞票：“还有人下注吗？”
“我押华工。”人群中有人举着钞票走近，“100美金。”
这人身穿一件崭新的粗纺西装，头戴黑色软顶高礼帽，气质与上流社会的白佬无甚区别。
只不过他长了张华人面孔，还有脑后垂下一根长长的辫子。
“邱，你确定吗？”船长认识这个名叫邱立的人，“卢迪从没输过。”
船长表情淡然，略带逗弄地看着邱立。
邱立微微颔首，娃娃脸上露出礼貌的笑容：“总要有人在他身上下注，否则这赌局就开不起来。”
“那就开始吧。”
船长矮身坐下，在身侧一左一右各放了两叠钱。
一叠厚重杂乱的钞票是押注卢迪的，另一边除了邱立刚刚拿出的100美金外，只有零散的几个美分。
那些刚刚踏上美利坚土地的华工，操着乡音嘲笑邱立。
100美金，是他们这些人的中介费。华工在家乡变卖家产凑齐这些钱，刚一下船就把这笔钱交给了中介。不过十分钟，这100美金又变成了放出的贷款，三分利。
连洛圣都码头的海鸥都知道，华工好赌。
他们把自己身家性命抛之脑后，目光死死盯着广场中央。
卢迪慵懒地热身，左右甩头时颈椎发出清脆的弹响。他双臂回转，上身饱满的肌肉呼之欲出，像一只咆哮的巨兽。
“清虫，你准备好了吗？”船长问道。
周仙民松弛地耸耸肩：“不需要准备，我随时可以开始。”
正跃跃欲试的卢迪听到周仙民狂妄的挑衅，没等船长发令便怒吼着冲了过去。
在他眼中，华工卑怯，体弱像孩童，撕碎他们只需要一眨眼的工夫。
卢迪手臂上的肌肉紧绷，急速划过空气呼啸而去。
往常在船上被他殴打的华工，只此一击便有可能丧命。
但周仙民不慌不忙，仿佛提前预判好了他的动作，在拳峰即将靠近的一瞬间，向左微微闪身，轻松躲避了重拳。
卢迪在军队时接受过专业的拳击训练，他自认拳速一流，但周仙民的敏捷让他始料未及。
一记重心前倾的大摆拳击空，卢迪晃了几下，稳住了步伐。
他开始重新审视面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华人。
周仙民看着大块头满脸惊讶的模样，心里止不住的笑：这个年代的搏击水平太差，优秀技术还没诞生。自己虽然只是个业余爱好者，但穿越时空后依然可以降维打击。
不过一个照面，他就发现了对方的弱点：
卢迪身高体壮，脚步笨拙。又没受过良好的训练，步伐混乱不堪。
反观周仙民，整个身体看起来极度松弛，脚下步伐灵活多变，像一只迅捷的猎豹，轻灵地围着卢迪跳跃。
轻快的步伐与泰然神情，在卢迪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卢迪咬牙切齿，双拳紧握，小臂青筋毕现。挥舞着双拳接近周仙民，连续左右摆拳。
但他笨拙的步伐提前暴露了意图，周仙民余光扫见卢迪后腿蹬地，便猜到他要突然袭击。出拳之前毫无隐蔽，肩膀的动作幅度太大，被周仙民敏锐地捕捉到。
他俯身下潜，滑步到卢迪身侧，双手顺势一推，卢迪摔倒在地。
周仙民摇摇头，故作挑衅道：“我已经知道你的本事了，不过如此。”
围观的赌客被噤了声，他们很难相信，周仙民只轻轻用力，壮如小山的卢迪就瞬间崩塌了。
华工们窃窃私语：“这人是不是练过功夫啊！”
“练过功夫又怎样？武林高手暴揍洋人大力士，你以为在看戏呀！打架嘛，谁力气大谁赢！”
居高而坐的船长猛然站起身，扯着嗓子大喊：“卢迪，揍他！不能输给清虫！”
“打他！”
“揍他！”
“……”
这些不同方言的助威声，都来自华工。而他们助威的对象，是卢迪。
周仙民垂下双臂轻轻翻抖，这些助威声刺激的他气血翻涌，手脚有些麻木。以前在电影里看到过这时代的美利坚华人，常被塑造成勤劳质朴的劳动者。
今日一见，别有一番滋味。
他朝着卢迪勾勾手指，“蠢货，起来啊！”
“啊——”
卢迪那两只熊掌一样的手掌重重拍打地面，额头青筋暴起，奋力一跃扑向周仙民。
足有两百斤以上的体重，像一颗出膛的炮弹重重砸去。
蓦地，画面定格！
周仙民被自己的眼睛吓了一跳！
他的眸子蓦地一闪，面前的壮汉被一层淡淡的红色光晕包裹，攻击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将破绽暴露无余。
但周仙民的动作却依旧凌厉迅猛。
他挥拳迎击，拳峰正中卢迪鼻梁。未等对方反应过来，左拳已到，像一把利刃划过卢迪的太阳穴。
他很久没打拳，几乎快要忘记击打对手的触感。那种硬碰硬的快感瞬间涌上，感觉体内爆发出巨大能量。
卢迪的动作越来越慢，在他的视线里几乎要变成静止。
周仙民收回右拳，右脚蹬地带动腰胯扭转，对着卢迪的下巴打出一记势大力沉的上勾拳。
这只头骨坚硬的巨兽在慢动作镜头中逐渐扭曲，面容狰狞、变形。
以快打慢，不能放过！
周仙民左垮半步，瞬间换步蹬地，拳头猛击卢迪下腹。
拳峰到处，筋骨断裂，卢迪腾空的身体开始蜷缩。
刹那之间，周仙民转胯伸腿，坚硬的胫骨低扫卢迪腿窝。
砰！
两米巨汉应声倒地。
周仙民眼前的画面也恢复了正常，卢迪身上的红晕消失无踪。
短短几秒钟的奇异体验让他意识到，这就是穿越时空后得到的特异功能。
他深吸一口气，片刻之后调匀呼吸，才发觉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卢迪如同受伤的野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仙民抬头望向对面的台阶，船长惊愕不已，咬在嘴里的雪茄掉落在地。
四周那些赌客还没反应过来，为卢迪加油助威而挥舞的双臂都没来得及放下来。
良久，船长拿起那叠钞票轻点几下，分出一半递给邱立。
“邱，你赢了。”
对船长而言，卢迪的失败虽然丢脸，但他仍然在赌局中获利颇丰。无论卢迪还是周仙民，在他手上不过是开赌盘赚钱的工具。
看着船长云淡风轻的笑脸，邱立倒也不推辞，接过钱后又拿出了几张塞进船长的口袋里。
“请船长喝杯酒，谢谢你的赌局。”
赌局已见分晓，劳工中介经历了片刻震惊后，很快恢复了理智。
在唐人街混得久了，何种难以置信的事情都见过。
可这些赌上头的恶鬼满眼血红，咬牙切齿。
周仙民眼睁睁看着那些同胞向他射来的眼神。若是眼神可以杀人，此刻他已被华工千刀万剐。
这些华工变卖家产，远渡重洋来到美利坚，刚一靠岸便背上了高额借贷。
要不是见识了周仙民的身手，他们恨不得扑上来撕咬，把这个害他们倾家荡产的北佬碎尸万段。
周仙民想起地上还躺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回身却发现他已经爬起，拔下了身上的针，蹒跚走向运送劳工的马车。
“你身体太虚弱，不能去做苦力了。”
那人脸色阴沉，硬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兄弟，但我不能回国。家里的土地都被我卖掉了，我必须在美利坚赚到钱。”
说罢，那人摇晃着身形扒住车沿。中介简单询问后，勉强让他登上马车。
两伙招募华工的中介站在不远处，满脸欣赏地注视周仙民。方才嗤笑着拒绝招他的恶汉，刚想上前攀谈，被赶来的邱立拦住。
邱立仍是笑眯眯地：“阿铭，这个人我要了，不要和我抢哦。”
恶汉见了邱立，一改凌厉的表情，略带怯懦地点点头，转身驾车离去。
马车队驶向远处，华工的咒骂声响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