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塔上的守望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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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在一座不知名小岛的灯塔上,少女正依着围栏目光呆滞地瞭望着苍茫的海域。浩瀚的苍穹之上群星围绕圆月不知疲惫地闪烁,星星点点。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铺满整片海域,打高远处一望,海景似画。海浪此起彼伏,海面宛如一张半透明的褶皱画布,画布的背景是一只鲸鱼摆动着尾巴向海面上游来。天空的绚烂一比一还原在了画布上,另外还有数只展翅翱翔的海鸥点缀着,使整幅画面的内容更加充实。潮起潮落,海水拍打着海滩发出清脆的“哗哗”声,在海风的吹拂下飘荡整座小岛。

海岛上最后一班的渔民正在海滩上清理着渔网,他们将卡在渔网上的小鱼放生,又将打捞在渔网里的那些漂亮贝壳放进草绳编织的箩筐里,剩下的那些不漂亮的贝壳他们会在手中放上三五个掂一掂,然后抡起胳膊朝海面抛去。

时间过去一点后,几个渔民组织了起来,他们光着脚丫在海滩上并成一排,打算比试着谁的贝壳抛出去的远。就在渔民一排最末端,有一位皮肤黝黑的少年显得格外庄重,他双目闭合屏气凝神,一副祷告者的神态在等待属于自己的时刻。一个,两个,三个……渔民们将贝壳抛向大海的同时心里默记着自己的成绩。轮到少年了,他睁开双眼目光深远地朝海面望去,月光借助海水折射在少年俊朗的五官上,只见他收紧小腹胳膊逆时针旋转半周抛出贝壳。

少年抛出了难得的成绩。

在一众渔民的称赞下,少年悄悄望向了灯

借助塔光,少女上半身的轮廓以影子的形式投放在了海滩上。海滩上的影子精准地表现着少女的一举一动,她时而揉揉太阳穴,时而捋捋搭在胸前的长辫子,时而摸摸裤兜里的随身听。

鲸鱼浮到了海面上,在一声空灵的鸣声过后,鲸鱼头顶的中央气孔排出了一团巨大的水雾。海景画瞬间裂出一道大口。鲸鱼的出现虽然破坏了海面的安静祥和,但庞大生命赋予海平面的美,绝对要强于大相径庭的安静祥和。然而纵使大海的魅力包罗万象,少女都无心欣赏。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水雾消散,鲸鱼不知游向何处,海面又恢复了宁静。

视角移回到少女身上,此刻的她满脸犹豫地从裤兜里掏出随身听,接着将耳机带到耳朵上,最后如蜻蜓点水一般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随身听上开机按钮。少女是失望的,耳机里没有传出她想要音乐,因为随身听压根没有电。关于这一点少女是清楚的,但她依然每晚守在灯塔上坚持着。

海上的天气总是能打人一个猝不及防。几片乌云自北向南慢悠悠地飘了过来,遮在了月亮前。海面上的月光并没有消逝,只是变得朦胧。海风突然刮得急促了起来,渔民们集体望向月亮,他们观察出一场暴雨即将来临。渔民们瞬间从欢笑玩乐中抽离出身,他们忙碌,忙碌得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后挥舞长鞭追赶。

不同于其他渔民,少年独自一人来到了灯塔底端,他双手放在嘴边,鼓足一口气喊向灯塔顶端的少女:

“快回家吧,天要下雨了。”

地面上少女的影子没有发生一点变化,少年知道听见话的少女没有产生出回家的念头,于是他又一次喊道:

“快回家吧,夜深了不会再有船靠岸了。”

很明显少年是清楚哪句话能在少女身上起到作用的。

少女的目光一寸一寸地从海平面上收回,她摘下了耳机,一圈又一圈地缠在了随身听上揣进了裤兜里。这一系列动作在少女身上展现的极为缓慢。离开灯塔的最后一秒,少女再一次朝海平面上望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月光与大海渐行渐远,海平面只剩下望不到头的漆黑与死寂。

从天空中陨下的第一颗雨点饱满晶莹,“哗”地一声,大雨骤降。

霎然间月亮销声匿迹,柔和的海风变得狂躁,狂风怒吼,海浪猛烈地拍打着海岸,那姿态和严父用巴掌教训逆子别无二致。月光的缺失衬显了灯塔的神圣,在这神圣之下,少女认清了现实。

感受着风的强度,以及雨的肆无忌惮,少年望着高空中爬梯上的少女,不免担心了起来。

“慢点,手一定要扶紧梯子。”

他心里默默祈祷,祈祷上天能保佑少女安全落地,然而在他祈祷的同时,一个最坏的结果浮现在的他脑海里:她被风刮下来丢了性命该怎么办啊?少年不自主地想。好在少女最终安全落地。

从梯子上下来的少女,第一件事是摸索裤兜里的随身听,这件物品对于她而言太过重要,这一点显而易见。等她确定随身听没有丢失之后,少女举起两只手挡在了头顶上方,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家的方向跑去。少女全程没有看向少年一眼,这样让少年不免感到心寒。望着少女逐渐模糊的身影,少年原地失落了起来,他再想自己这么多年为少女所做的一切是否是一厢情愿。失落的情绪并没有困扰少年太长时间,很快他利用自己长跑的优势追赶上了少女。

大雨倾盆,雨就着房檐滑下,在屋门前连成了一道水帘。屋门后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少女的父亲坐在桌子前端着酒盅喝酒,而一旁少女的母亲正双手插在腰上,围着少女的父亲不断唠叨。

“雨下这么大,你怎么不知道着急呢?”

“喂!和你说话呐,你能不能别喝了。”

“……”

少女母亲的话在少女父亲耳朵里,更像是一种语言不通的动物在以吼叫的方式发泄着心中的不满情绪。

“唉,小的小的不让人省心,老的老的也一个味儿,这日子过得啊,唉~”

“我说你别喝了,这雨下得这么大,你能不能关心关心你闺女,跟我出去找找,啊?跟你说话呐,你能不能好歹应一句话,喂?”

少女父亲没有半点要搭理妻子的意思,这样让少女的母亲感到一种孤军奋战的感觉。眼看少女母亲就要克制不住脾气,准备伸手夺过丈夫手中的酒盅时,屋门传来了被敲动的声音。

“赶紧歇歇你那破嘴去开门吧。”少女父亲说。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过后,少女母亲拿下了抵在门后的木筏。缓缓推开屋门,少女母亲看到的是少年撑着衣服为自己的女儿挡雨。

“你这丫头一天究竟疯什么呢?下雨了都不知道早点回来。”

灯光越过门槛逃到了屋外,看见母亲,少女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似乎眼前的种种对于她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附加品。

在母亲与青年的注视下,少女麻木地跨过了门槛,径直地走向了属于自己的小屋。雨没有随时间的消逝减小,反而比之前更大了。灌溉在大雨下,少年停留在了门槛外,就那么不动的站着,这让少女的母亲感到奇怪,她奇怪这孩子是不是被雨淋傻了,于是便一遍遍呼喊着少年的名字,可回馈她的只有屋外雨点拍打地面的声音。

“喂,别喝了,”少女母亲转头招呼丈夫说“赶紧过来看看这孩子是怎么了。”

喝得五迷三道的少女父亲,摔似的放下了酒盅,他趔趄地走上前来,二话不说一把握住少年的胳膊,粗野地拽进了门槛。另一边少女关上了房门,她走到床前揭开捆住头发的胶绳,接着如一片露水打湿的花瓣轻轻落下。临睡之前她把耳机戴到了耳朵上。

少女睡得很快,睡得很安详,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雨停了,月亮撕开乌云照出月光,月光钻进了门缝,嚣张地与灯光争抢地盘。

“好像不下了。”

说着少女的母亲踱步来到屋门后,一把推开了房门,瞬间一阵沁人心脾的凉风吹了进来,她顶着风将脑袋伸了出去,地面坑洼里积攒的雨水倒映着她脸上的平静,她说:

“孩子你可以走了。”

少年回应道:

“好。”

少年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看来是刚才聊了让他很开心的事情。

一道碎裂的曙光探进灰暗的梦境,一切又好似重头来过。

少女的梦境:

梦境最初的景象是一片寂静的沙滩,沙滩上少女正提着水桶一脸悠闲地赶海。一走一过间,一枚半卧在沙地里的贝壳引起了少女的注意,她弯腰抠出贝壳举过头顶透过太阳照了照,贝壳十分精致,精致的像是整过容似得,贝壳的表面带着一点沙粒感,蓝白相间的条纹格外分明,扇形的轮廓没有一点瑕疵。少女很满意,正当她准备将贝壳放进水桶的时候,“轰隆隆”一艘三层游轮响起了靠岸的声音。

游轮出现的那一刻,少女的情绪一路高涨到了狂喜的地步,但少女并不是因为游轮而狂喜,而是因为游轮中即将要出现的人。舷梯从游轮伸向了海岸,少女放下水桶,拿着那枚精美的贝壳在松软的沙上一路快步跑去。舷梯落在了海岸上,几乎是同一秒钟,少女跑到了舷梯前。

舷梯上没有立即出现人影,但这并没有让少女心中的欢喜冷却半分。她就那么专心致志地望着舷梯一端,就那么一直呆呆地望着,即使轮船上没有传出任何声响,她依然坚信自己的等待。毫不过分的说少女已经达到了疯癫的地步,如果这时候有个人出现告诉她,她的等待完全是徒劳,游轮不会有人下船,那她会歇斯底里,会咆哮,甚至会在地上打滚。好在最终舷梯上出现了少女要等待的人。

姑且称呼那人为青年吧,毕竟他的存在至始至终都是个谜题。

由下至上,太阳所散发出的光芒异常耀眼,青年就像是从阳光里走出来一样,可阳光并没有使青年的五官长相以清晰的模式所呈现,反而更加模糊了,模糊的只剩下一道人形轮廓,可就算是一道轮廓,少女也清楚这就是她要等待的人。少女手中的贝壳已被攥成了粉末,很明显这是由于她的激动所导致的,可是接下来少女并没有进行下一步的靠近,她那么一直站着,直到画面一转,又换到了一副新的场景。

这不知是新的梦境,还是说女孩醒来然后又入睡,总而言之梦碎片又重新重组。

新梦境的初始照是一群岛民搬动着自家的桌子,他们将这十几二十张桌子摆在沙滩上拼凑成一个半圆,紧接着又一群岛民搬出自家的椅子,在半圆外围依次摆放着。半圆的中心位置,是由两根粗直的树棍撑起的横幅,横幅上写着几个属于小岛上的文字:第五百二十二届抛贝壳大赛。

梦境里浮现的人越来越多,可少女和那位青年却迟迟不见踪影。似乎梦境也在等待着。

抛贝壳比赛即将开始,岛上一群有辈分的年老者,优先坐在了凳子上,凳子后站着的首先是小孩子,其次是妇女,而那些男人则全部参加进了比赛。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同一个位置,第一个上场的是一位身材健硕的中年人,只见他胳膊上的肌肉像平原上耸立的小山那般突出,可惜的是抛贝壳需要的不仅仅是力气。中年人抡圆胳膊抛出贝壳的姿势显得极其用力,可惜成绩却平平无奇。接下来男人们的抛贝壳成绩几乎都在一个水平上。差不多的成绩消磨掉了观众观看的兴趣,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少年登场,同时人群中少女也露出了头,那位青年也同样如此。

少女出现的那一刻,视角瞬间由第三人称变化到了第一人称。

透过少女的瞳孔,青年的五官略微有了点轮廓,但总体来讲依旧是模糊不清。

不负众望,在一声深沉的水花声过后,来自人们的掌声连绵不绝。少女也伸出手指指向了少年,现实中那张总是沉默不语的嘴巴,在梦境中变得活跃了起来。少女的语气中带着骄傲,她向青年介绍道:

“那是和我一起玩到大的朋友,看来这次他又要拿第一了。”

听闻少女的介绍青年只是礼貌似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少女的介绍还没结束,她说:

“他可厉害了,自打够了出海年纪,可以参加比赛以后,基本上他年年都能拿名次。不仅如此,他为人也不错,细心,乐于助人,对身边的人都很好,不过的是他对我好像有点过于好了。”

这时少女含情脉脉地看向了青年,她继续说道:

“我身边的其他朋友都说他喜欢我,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很显然少女隐喻的那个别人正是青年。无论是现实中的少女,还是梦境中的少女,脸都红得像是发了高烧。少女的目光在青年模糊的脸孔上停留迟迟不肯离去,她观察着的同时也在期待着,她期待自己拐弯抹角似的表白能在青年的脸上得到回馈,然而少女越想看清青年的面孔,青年的面孔就越加模糊,就这样迟迟得不到回应的少女感到心急如焚,最后她安奈不住直接向青年表白了。

“我喜欢你!”

空气凝固了,观看比赛的人们,以及参加比赛的人们,带着自己的声音退离了少女的梦境。现在梦境没有背景,有的只有两个人,以及空气中回荡的“我喜欢你”四个字。

青年一如既往地保持了沉默,这样少女脸上的红晕渐渐消退,感觉的出她的情绪跌到了谷底。

梦境中的时间不知以什么单位去进行计量,总之是过了一阵儿。

为了缓解眼下的尴尬,少女强迫自己表现的开心一点,她勉强撑起嘴角向青年问道;与此同时一栋栋高楼如葱苗那般从地底破土而出,只不过这些高楼出到半截就戛然而止,还有的是这些高楼没有璀璨夺目的装饰灯,也没有风格新颖的外形,有的只有如出一辙的水泥空架。

“对了,你上回说的城市里的高楼大厦都长什么样?”

青年张开了嘴巴,可没有话语吐出,但少女仍然是听到了。梦境的背景再一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千篇一律的水泥空架变得七扭八歪,在这之上各种鲜艳的颜色涂鸦在水泥的表层,使高楼大厦看起来极具艺术气息。

青年的嘴巴还没有合上,少女也在的倾听着,同时城市的面貌也在变化。

城市的最终景象是一栋栋奇形怪状镶嵌满珍珠贝壳的高楼,马路是由金黄的沙子铺成,大街上没有人来人往的痕迹,更没有喧嚣声,有的只有一片死气沉沉。在城市的中心位置,有一座巨大的灯塔,黑夜来临,灯塔是城市里唯一的照明物。

青年的嘴巴合上了,紧接着一首悠扬的舞曲不知从何处飘来。在舞曲的萦绕下,少女不知怎么特别想跳支舞,于是少女就跳了起来。一首舞曲下来,少女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但是她还是没忘了观察着青年脸上的变化。第二首舞曲来了,少女已经不想跳了,可没办法,舞曲像风,少女像风车,风一吹来,风车就要转,少女不受控制了。

现实世界里,太阳从海岸线升起照出第一道光芒,与此同时,一张漆黑的幕布遮住在少女的梦境。梦境里一切沦为漆黑,少女醒了。

梦境里舞曲的源头是来自随身听。

听着耳机里播发的音乐,少女以为仍身处在梦境,为了证实,她用手掐了一把脸颊,一丝疼痛感瞬间在脸上蔓延开来,也伴随着这一丝疼痛的到来,少女欣喜若狂。难以相信这是真实的,躺在床上的少女摸出压在身后的随身听,随身听显示屏上并没有亮起灯光,但少女的的确确是从耳机里听到了音乐。

音乐婉转悦耳,少女听得很是惬意,可忽然音乐不符曲调地提了一声高音,在这声高音的刺激下,一股强烈的预感笼罩在少女的心头。关于这股预感少女也是无法判断是福是祸,她只知道这股预感催促着她前往灯塔,并潜移默化地向她传达着这一天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在往灯塔奔跑的路途上,少女一直不忘用手捂着耳朵上的耳机,她生怕耳机会掉出耳朵,她担心一旦耳机从耳朵上脱离,音乐将不复存在。到了面临爬梯子的环节,少女有些左右为难,灯塔是一定要上的,但要想登上塔顶两只手必须做出付出。少女没办法,只好通过减缓攀爬速度的方式,防止耳机从耳朵上脱落。就这样平时只需要五六分钟的事,少女硬是花费了半个小时。

耳机里的音乐还在没有重复地播放着。

登上塔顶的少女开始她那一复一日的坚持,不同于往常的是,在音乐陪伴下,少女的心情谈不上愉悦,但是相比平常绝对是要开怀的多。倾听着音乐,少女的目光从海岸一点点扩散到海平面,后来少女的目光又从海平面缩回到了海岸。造成少女目光飘忽不定的原因是海岸上搁浅的一头鲸鱼。

俯视着远处奄奄一息的鲸鱼,少女陷入了犹豫之中,身为一名靠海生养的岛民,她有义务通知其他岛民来拯救鲸鱼,可潜藏在她内心中的预感越加强烈,她很担心会错过。就在少女给自己进行心理建设,要冷眼看待鲸鱼生死的时候,一位来海边散步的渔民,发现了鲸鱼的搁浅。

很快岛上一多半的男性居民在海岸边齐聚一堂。人群中一位驼背的老者哼了哼嗓子,他以一种如铁锤凿墙般沉重有力的声音向众人说道:

“大家伙无论回家也好,还是回渔船也好,总之赶紧把渔网拿过来,咱们把这头鲸鱼从哪来的给它弄哪。”

岛民们纷纷散去,又纷纷重新聚回,他们拿出了自家的渔网,随手扔在了地上,接下来老者颁布了下一个指令,他叫岛民们先在网上做一个区分的记号,然后再把一张张小网拼凑系成一张大网,最后由一批人负责不间断地往蓝鲸身上泼水,剩下的负责用网罩在鲸鱼头部往海水里拉。

由老者开头,劳动号子声响彻整条海岸,人们拧成一股劲儿,为同一个目的卖力着,他们握紧网绳,他们青筋暴起,他们将赋予海洋生物生命的海水一桶桶泼在了鲸鱼干燥的表皮上。

从灯塔上俯视海岸,人们小的像七扭八歪的数字“1”,或者再模糊一点看,比如透过少女的瞳孔去看,人们小的像一群群蚂蚁,所以人们拖动鲸鱼的行为在少女的视角看来,更像一只只渺小的蚂蚁在撼动一个巨大的茄子。看到鲸鱼得到救助,少女莫名地舒了一口气,随即她又后怕了起来,她在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准备要漠视一条的生命自生自灭。

鲸鱼与海洋之间的距离在逐渐缩短,太阳也在不知不觉中升到了天空正中央的位置,伴随而来的是令人发指的高温。人们热得成了汗人,他们骂太阳,说那大火球不懂人情,要是能有人一个大跳把他扣回海里就好了。

照这个情形,过不了多久必有人中暑,喊劳动号子喊得口干舌燥的老者心里想。他抬手挡在眼眶上瞄了一眼太阳的位置,又回过脑袋看了一眼鲸鱼,老者招呼着手叫人们停下来,他说道:

“先这样吧,大家回家吃口饭,等太阳下去一点再回来弄。”

就这样海岸再一次地恢复了平静。

燃热的高温并没有劝退灯塔上守望的少女。耳机里的音乐依旧在播放着,只不过声音减弱了许多。此刻的少女内心中有两种情感存在,第一种是她为自己打算放任鲸鱼生死感到自我失望,第二种是那越加强烈的预感催生出的期待。两种不协调的情感缠绵在一起,让少女的心情时而高涨,时而低落。少女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两种矛盾的情感折磨疯了。

另一边,在救助鲸鱼过程中缺席的少年,在家中准备好了一筐精美的贝壳,此刻的他正坐在床上一脸犹豫的看着那一箩筐贝壳。今天他的计划是向少女提亲,可连日里的观察让他多少清楚少女内心所想,他知道少女所做的一切尽是徒劳,同样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尽是徒劳,可他深爱着少女,这一点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一转眼已是下午,太阳不再那么耀眼,人们又重新聚回在了海滩上。

经过数个小时的暴晒,鲸鱼的生命永远留在了海滩上。众人为鲸鱼的离去感到惋惜,甚至还沾了点愤愤不平的意思,责怪这天热得太不讲人情。在众人营造出的伤感气氛中,老者表现的格格不入,他背过手独自一人围绕着鲸鱼左看右看,越看他越感觉不对劲,他想鲸鱼搁浅在小岛不说常见,但也有过不少例子,按理来讲照鲸鱼的生命力坚持个一到两天是不成问题的,可这头鲸鱼连半天都没坚持过去。以此,老者断定这头鲸鱼是有病的。

老者是对的。

面对鲸鱼的尸体,人们泛起了难,按原先计划把鲸鱼拖回海里,那无非也就是喂给海洋里的其他鱼类,有个岛民提议,与其那样还不如他们自己给分了算了,但老者对这提议持强烈反对的态度。他告诉人们这头鲸鱼有问题,又吩咐人们去弄一些干柴过来,他要原地把这头鲸鱼火化了。

人们响应着老者的吩咐,从四面八方倒腾出了许多柴火,堆放在鲸鱼的身上。这时已临近黄昏,太阳落在了海岸线上,与海平面倒映的太阳相交形成了直角。老者用一根火柴,点燃了干柴,很快火苗在海风的加持下燃成了一团大火。

不知怎么,少女越看那燃起的火焰,内心的预感就越加强烈,她感觉嗓子眼儿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卡着,卡得她内心不免焦躁了起来。少女很想喊一嗓子,痛快发泄一下,可周围的环境并不允许她那样做。这时耳机里的音乐已然停止,但少女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她的那颗心全然已被那股莫名的预感给腐蚀。十分钟过去了,火焰烧得有灯塔三分之一那么高,这时候少女有些控制不住,眼看她张开嘴就要喊出来,突然“嘭”的一声,火堆里的鲸鱼炸出了一生巨响,那是血与肉绽放的声音!暗红色血雨在空中飞舞着,鲸鱼的内脏附着在燃着火星的干柴上,从天空中重重地陨下,岛民们被突如其来这一幕吓坏了,他们犹如枝杈上的麻雀,一块砖头抛去,四散逃离。

如梦似幻般的画面浮现在海面上,那是光怪陆离却又符合科学的。

透过血雨瞭望大海,少女内心由预感牵引出的悸动得到了短暂的平息,她看到了一栋栋雄伟壮观的高楼大厦耸立在海平面,那是与她梦境中完全不同的高楼大厦。

这时耳机里又重新播放起了音乐。

为了能更加清晰看到那些高楼大厦,少女爬下了梯子,走到了海边。两只鞋子,以及捆住头发的胶绳不知什么时候丢失的,少女赤着脚踩在还有些余热的沙地上,这时的她看起来已然是疯了,她就那么原地披头散发的站着,她的两个眼珠瞪了快要凸了出来,她的嘴巴张开了令人惊叹的尺度,她的四肢僵直的如同植入了钢板,而在她手中的随身听也已被攥的改变了原有形状。

海面上的高楼大厦是以虚幻的方式实实存在的。

从爆炸中镇定下来的岛民们,同样在看注视着那些高楼大厦,他们彼此研究,彼此探讨,全然没有注意到海边披头散发的少女。夕阳逐渐沉入海岸线,同时那些高楼大厦也在渐渐模糊起来。在高楼大厦只剩下一道残影的时候,少女动了,她把手中的随身听大臂一挥摔在了地上;少女似乎想摆脱音乐,可随身听的离去并没有使耳朵里的音乐停止播发。接下来少女缓步走进了大海,直到海水漫过头顶,与大海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少年提着那筐装满精美贝壳的竹篮,迈过门槛朝少女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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