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忆
计书翰扛起背包，再次检查了一遍绳索。
一旁的白致远正在细心地擦拭枪械。
那是他们探索队之前从无雾区内搜刮出来的好东西。
乌洛波洛斯，只要沾上这个名字，都能引起白鹿市民众的哄抢。
毕竟，那代表着一种安全感，而这正是在末日内最稀缺的东西。
就连生活的物资，都比不上安全感重要。
只要有活下去的盼头，再苦，总能熬下去。
可要是连盼头都没了，日子也就跨了。
计书翰在白鹿市内的酒馆里见过不少这种人。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最后这些人的下场，往往也都不会太好。
饿死了？迷失在迷雾中？被怪物吃了？
计书翰不清楚，但却再没见过这些人。
探索队的成员们也都在进行着最后的准备和检查，毕竟一旦进入迷雾内，便难以再回头。
只是这时，营地周围却莫名响起了嘈杂声，仿佛是在大声说些什么。
片刻后，一位中年男人，领着一位弯腰驼背的老人走了过来。
“这是谁家的老人？”
计书翰看见这一幕，顿时了然。
看来又是探索队的家属，放不下心，想要来再送一送。
一旁的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顿时一愣，急忙迎了上去。
“爸！你怎么来了？”
老者满脸愁苦，拽着年轻人，泪如雨下。
“你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放心不下啊！”
“都怪我没用，拖累了你。”
“不然你何苦要干这个！”
计书翰看着年轻人，想了想，总算想起来对方的家庭背景。
加入探索队也是要经过考核的，不然都是性命相交的队友，万一出问题事情可就大了。
他没记错的话，年轻人是叫车振家。
貌似是个富三代，从证件照上看，神情别提有多拽了。
只是再怎么样，也都是迷雾降临之前的事情。
随着迷雾降临，有的人依然保住了地位，大权在握。
而有的人，却转瞬之间一无所有。
车振家显然便是后者。
更何况车振家的父亲老来得子，别提有多宠自己孩子了。
如今一切幻灭，对车振家的冲击，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
但好在，人的韧性总比自己想的要强。
车振家如今剃了个平头，看起来远比之前那副懒洋洋的模样要精神抖擞的多。
他听着父亲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爸，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啊！”
“什么叫何苦干这个，我是自愿参加探索队的好不好？”
“这份工作，一般人想来还不行呢！”
“我也是经历了千辛万苦，才通过考核进来的。”
说是这么说，但有得选，谁又想让自己的孩子去送死？
老者支支吾吾，仍然十分自责。
“唉，都怪我！”
“这辈子别的事没干成，还把身体弄垮了！”
车振家的神情柔和下来，他伸手揽住已经有些苍老的父亲。
其实父亲也不过才六十出头，放在蓝星上，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迷雾降临的这一年内，对方却仿佛快速走完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旅程。
仔细看去，父亲不知何时已经长满了白发。
车振家低声安慰道：
“别担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我听说乌洛波洛斯已经研制出特效药，效果远比蓝星上的药物强太多了。”
“你别担心，咱们慢慢治，总能治好的。”
“探索队的工资高，走个几次，大不了不干了便是，往后找个别的工作，也能糊口。”
老者流着泪，连声应道：“哎……哎……好！”
他有些感慨地擦了擦眼泪，望着车振家如今的模样，万分感慨。
“不知不觉间，你都长这么大了！”
只是，他也老了。
计书翰走上前，笑着安慰道：
“叔，你别担心，我们一定把您儿子带回来！”
车振家毕竟年轻人，脸皮有点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安慰父亲，还是有些难为情。
他急忙伸手，对着父亲介绍起计书翰来。
“爸，这是我们探索队的领航员。”
“他已经带领队伍穿过迷雾很多次了，绝对靠谱！”
“你啊，就不用担心我了！”
老者急忙热情地拉住计书翰的手，有些谦卑地摇晃。
“哎，您好您好！”
“我儿子他就拜托您了！”
计书翰一愣，随即笑着点头。
“放心吧，叔，我一定安全带他回来！”
老者总算放心地点点头，跟车振家道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车振家也想转身离去，却被计书翰叫住。
“等一下！”
车振家有些疑惑地转头，却看见计书翰递过来一叠钞票。
“你爸刚刚塞给我的，我怕我拒绝他不放心。”
“你先收着，等回去以后再还给他。“
“等走过一次，估计他就不会这么担心了。”
车振家一愣，接过钞票，翻看起来。
这是迷雾降临后白鹿市重新发行的钞票。
然而明明刚发行不久，却已经有些破破烂烂，显然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手。
面值零零散散，绝对算不上多。
车振家鼻子一酸，他实在想不出，拖着病体的父亲，是怎么存下来这些钱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收下这笔钱，躲到一边去了。
年轻人要面子，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哭的样子也正常。
白致远目睹了全部经过，走过来有些感慨。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计书翰笑着看向白致远，问道：“白哥，我记得你孩子也出生了吧，怎么还赖在探索队里？”
当初白致远加入探索队，便是因为妻子快要生产。
他正常工作根本养不活家庭，才铤而走险，加入探索队。
白致远哈哈一笑，对计书翰的打趣不甚在意。
“这么快就要赶我走了？”
他扭头，看向其余探索队员。
“我也想走，这不是不放心嘛。”
“等探索队里再培养出一个合格的领队，我也差不多该退了。”
“不然我直接退了，该留你们怎么办？”
计书翰正想出声安慰，却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他猛地扭头，看向远处。
那是……迷雾！
迷雾涌动起来，向着他们笼罩而来！
怎么可能？
白鹿市明明是无雾区才对！
仅仅是眨眼之间，周边的一切便被迷雾彻底吞没。
发生什么事了？
计书翰紧张地呼唤其余人的名字。
“白哥？车振家？”
没有人应答。
计书翰的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试探着向前摸索了几步，周围的浓雾顿时散去。
“！”
计书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探索队的大家，全都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睁着眼，望着计书翰，死不瞑目。
是了，他想起来了，探索队……早已全军覆没！
就在他的眼前，一个一个的，被那个怪物夺走了生命！
“怎么会……”
“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
计书翰痛苦地握紧双拳，忍受着自责的怒火烧灼着内心。
为什么？
他明明发誓要带回探索队的。
为什么却食言了？
他看见了探索队的所有人，全都变为冷冰冰的尸体，一动不动。
白致远四肢被砍掉，成为人彘。
车振家身体断成两截，就连脑袋都被砸成烂泥。
还有更多人！
死相一个比一个凄惨！
“呼！”
一阵微风从身后传来，唤醒了悲痛中的计书翰。
他察觉到了什么，僵硬地转身，看向自己的背后。
“怎么会……”
那是白致远的家人！
他的妻子，他的襁褓中的孩子，全都饥寒交迫地缩在角落里，没了声息。
还有车振家的父亲，老人不哭不闹，平静地找了根绳子，脚一蹬，离开了人世。
还有许多，他认识的，他不认识的，他见过的，他没见过的……
迷雾彻底散去，所有尸体，就这样睁大双眼，盯着计书翰。
“为什么？”
他们发问了。
是啊，为什么？
计书翰答不上来。
这种态度似乎激怒了死者们，他们一拥而上，用手，用牙，撕扯着计书翰的身体。
计书翰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死者们拽住他，不断地向下拖拽。
穿过地面，一路下坠。
直至无底的深渊……
“醒醒！”
一道声音打断了计书翰的思绪。
他睁开双眼，看向对方。
在一片虚空中，钟明轩的身影显得若隐若现，身旁还站着一道黑漆漆的小矮个。
只是这身影实在是太虚幻了，以至于计书翰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我有一个交易，你愿意以生命为代价，为你的队员们复仇吗？”
钟明轩平静地开口，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复仇？
计书翰的大脑已经迟钝到难以进行任何思考。
然而这个字眼仍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对，复仇！
他还不能死！
他要……复仇！
计书翰用尽最后力气，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
“对，我……要复仇……”
“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