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人心向背
“甲舍在前头。”
亭候说话时带着几分自傲,他知晓郭解虽是一县豪侠,却只是平帻庶民出身,指着不远处的甲舍说道:“那处墙壁粉了白垩的宅子,便是叔父居住的宅子,叔父得知郭亭长喜食挏马酒,已经备上一份薄酒,等候郭亭长过去飨。”
一路上见到的宅舍全是夯土墙,即便是在藁街的闾里,宅舍大多也是夯土墙。
墙壁是一处上等居室的重要体现。
贫劣宅屋,不具墙壁宇达,人指訾之。
豪强皆用泥先抹壁,再涂上白垩,即白色的石灰,公卿列侯甚至用蚌壳烧成的蜃灰涂墙,更加的穷奢极欲。
郭解一脸的惊讶,很快又是满心欣喜。
长安闾里的宅舍多是把居室的墙壁,用白垩涂成白色,美观的同时,也能用来防潮。
贾子光竟然豪奢到外面的夯土墙也涂成白色。
郭解对于宅舍仓房贮存的黍粟数目,更加期待了几分。
“叔父那日从官寺回来。”
亭候想到长安官寺发生的掌掴,心有余悸的说道:“一直把自身关在正房,不敢出门,不敢见人,甚至都不敢打开窗牗,让外面的日光透进去,如果不是碍于张尉的名声,叔父恐怕不会出来见人,若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郭亭长多担待。”
廊庑尽头,一间用来待客的宅舍内。
坐枰、案几、酒卮等用具已经摆好,郭解坐在一张坐枰上,奇怪的发现室内还有一面罘罳,挡住视线,看不到主位的人影。
亭候跪坐在对面的坐枰上,说出了原因:“叔父不敢见人,只能搬来一面罘罳挡着,还请郭亭长多多谅解,叔父虽说是南阳豪侠,得罪的人却是外戚窦氏,吓破了胆,只能出此下策,搬来一面罘罳挡着方能出来见人。”
他突然想起一事。
郭解族诛了阳翟原氏,比起贾子光得罪外戚窦氏更甚,从没见他露出半点惧色。
到底是平帻庶民出身,无所顾忌,胆子比起豪强大上很多。
郭解瞥了一眼亭候,若有所思,看来随着贾子光得罪了外戚窦氏,南阳贾氏已经暗生嫌隙,不少族人心生不满,怨恨贾子光得罪了窦彭祖。
他看向了张骞、卫广二人:“你们出去清查甲舍院落的丁口,勘察是否有人隐籍,到了傅籍的年龄却瞒着不报,试图躲避徭役,记住,要把所有丁口的齿龄清点一遍。”
官寺属吏往往需要很强的各种能力,就拿县官寺诸曹之一的户曹来说。
户曹主户口、名籍、婚庆、祠祀诸事。
需要掌握根据牙齿判断年龄的本领,避免有人隐瞒年龄,逃脱傅籍以后的徭役。
张骞听出了郭解话里的意思,不是真的去清查丁口,借着清查去找仓房的位置,守住仓房,避免贾子光火烧粮仓。
一人守住仓房闺门,极为凶险,需要面对数十名手持利剑的贾氏游侠儿。
能不能活下来只看两个字。
赌命。
张骞按住想要起身的卫广,郑重说道:“你在藁街都亭的众人中,最是骁勇,只有你守在兄长身边方能安心,清查傅籍的小事交给我。”
一句最是骁勇。
卫广满面红光,乐呵呵的说道:“你尽管去清查傅籍,有本啬夫守着兄长,任何屑小别想靠近过来半步,手中的卜字铁戟足够扫平一切贼人。”
守住仓房虽说赌命,却获利极丰,贾子光空出来的门亭亭长由赌命的人担任。
大丈夫固有一死。
即便是死,也要死的值得。
赌了。
张骞郑重作揖,提着二尺剑走出正房,朝着甲舍院落的仓房走去,守住他们兄弟这一趟最重要的获利。
“亭候,咳咳......”
贾子光是南阳郡有名的豪侠,身体强健,却因为外戚窦氏带来的惊吓吓病了:“你带人亲自守着仓房,记住,携带薪柴膏油堆在粟仓内,郭解带来的人若是有半点不轨,立即点燃薪柴膏油,烧了粟仓内所有的粮食,让郭解一无所获!”
亭候吓一跳,嘴皮子颤抖的说道:“叔.....叔父,粟仓内贮存足足两万石粟米,全部烧光,是......是否......”
“嗯?!”
贾子光的眉头一拧,按着二尺剑死死盯着亭候:“你连叔父的话都不听了?难道有了二心,想要毒害我,自己来做南阳贾氏的族长。”
他自从得罪了外戚窦氏,不仅变得害怕见人,性子更是变得喜怒无常,怀疑有人想要暗害他,取而代之。
贾子光动不动拔剑杀人,已经刺死两名家奴,一名女婢,以至于奴婢进去送饭都战战兢兢,担心随时被族长刺死。
“不敢。”
亭候惊慌的向后退一步,急忙说道:“叔父放心,侄儿亲自守在仓房内,手里拿着雁足灯,只要有人闯进来便会立即点燃薪柴膏油,一息时间内,燃起所有的粟米。”
他急急忙忙离开了正房,直到走出宅舍,看了一眼白壁,暗自松了一口气。
亭候的目光闪烁起来。
无论郭解身边的啬夫会不会过来,索性直接烧了仓房,不过,在火烧仓房以前,偷偷藏匿一千石......不......三千石的粟米。
火烧仓房可以销毁所有的证据。
没人知道他私藏三千石粟米。
“你去仓房作甚?”
亭佐包扎好右臂,遇见了前往仓房的亭候,困惑道:“叔父正在宴飨郭解,你不在旁边陪着,以免叔父遭到郭解的暗害,怎会突然去仓房。”
亭候一心想着侵吞三千石粟米,心不在焉的随便说了原因。
亭佐的中山狼脸容,再次出现一丝阴鸷目光。
茂陵令前些日子过来找过贾子光,借走仓房的两万石粟米,便能拔得上计的头筹,长安诸多县征缴的赋税最多。
只要茂陵令拔得头筹,通过外戚窦氏的门路,就能挤走赵禹担任长安令。
赵禹长于刑名,不擅长征收赋税钱粮。
只要多出两万石的粟米,挤走赵禹不成问题。
贾子光知道明面上是借,其实是把两万石粟米送给茂陵令,舍不得数目庞大的粟米,没有答应茂陵令的借粮。
亭佐冷笑一声,贾子光得罪了外戚窦氏,亭候是个蠢材,只要他暗中把所有的粟米送给茂陵令,便是相助茂陵令拔擢长安令的亲信。
到那时,长安令门下诸曹。
有他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