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年河东转河西,莫笑穷人穷破衣!
“渔人?大鲟?”
福管家站在花圃旁,闻言,摆正了手中的莲蓬嘴壶,开口道:“把鱼拿到后厨,再从账房支出几两银子打发了吧!”
每日登门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找的借口也是花样百出,他早就习以为常。
“行!”
护院一抱拳,转身就要离开。
“慢!”
这时候,福管家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他站在那里略一思考,道:“你先让他在门房等着,我去跟东家说一声!”
说完,他将手里的莲蓬嘴喷壶放下,迈步朝内院走去。
等他穿过了两道门,来到一所庭院内的时候,抬头一看,只见在院落中央,被青竹包围的一处空地,一个白衣如雪的男子,手中拿着紫毫毛笔正在作画。
奇怪的是,此人作画并非用的纸张,而是一块掌厚的青色石板。
只见紫毫的笔锋落在青石板上,竟如刻刀一般,在石板上留下深深的沟壑痕迹。
行云流水,妙韵天成!
眨眼间,一幅美人图,跃然出现在了石板上。
只见此美人乌云叠鬓,杏脸桃腮,浅淡春山,娇柔柳腰,似海棠醉日,又如瑶池仙女。
其朱唇似一点樱桃,弯眉凤目,眼角处流转的是娇滴滴万种风情。
只是,无论这白衣男子如何将这美人画的娇柔妩媚,国色天香,可其一双眼睛,却始终冰冷淡漠,竟是散发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而且,这股气势搭配其娇柔妩媚的脸庞没有丝毫的违和之感,好似此女生来便应如此。
“东家,门外有个渔人,说是特意来给东家送两尾大鲟!”
福管家低声道。
赵庆臣盯着石板上的美人,目不转睛,眼神中满是爱意。
直到过了许久,他才缓过神来。
“给我送大鲟?”
“是,既然东家想不起来,那我就让人把他打发了!”
福管家回道。
“哦,先等等,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印象。没想到,他还真有两下子!”
赵庆臣一摆手,“我昨天答应了人家,若是能送来两尾大鲟,便请他吃酒!
福伯,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福管家没有犹豫,开口直接道:“有几个外乡的商会掌柜,在水云居定了位子,托咱们乡的几家乡绅来请东家!”
“那几个商会做什么的?”
福管家开口,“替东家打听了一下,这几个行商名义上是做水产运输,实际上暗地里走的是私盐的生意,我看这次来,也是想让咱们手底下的兄弟给他们的船行个方便!”
“嗬~私盐,一个个都好大的胆子!”
赵庆臣嘲弄的一笑,“福伯,你让人过去给他们带句话,别的地方的漕帮怎么做我不管,但是云梦乡的漕帮绝不会做违反大周律法之事,更不会容忍有人在大泽中私运海盐,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被猪油蒙了心,那江底的泥沙就是他最终的去处!”
福管家一躬身,“好,我这就让人去把东家的话原封不动的带过去!那门外那个渔夫,东家你看——”
赵庆臣闻言一笑,“哈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自然是要信守诺言的,你且把他带去客厅,我稍后就过去!”
福管家点头,躬身退出了这片竹林。
竹林重新恢复安静,只剩下赵庆臣一人。
他伸手抚向青石板上的美人画像,双眼如波,口中轻道:“媚儿,我何时能再见你一面!”
唰!
手掌从青石板上轻轻一抹,雕刻的美人像便化作了石粉,簌簌的散落至脚下。
……
赵府正门外。
周泽背着鱼篓,静静地在台阶下等候,脸上没有丝毫不耐与焦急之色。
这番气度,倒是让两个护院感觉眼前这个年岁不大的疍民有些意思。
沙沙沙~
院内响起脚步声,
二人回头,一见来人,顿时脸上挤满了笑容。
“福爷!”
福管家点点头,“嗯,人呢?”
“喂,那小子,还不赶紧过来见过福爷!”
一个机灵的护院,扭头朝周泽喊道。
周泽抬头,见一衣着光鲜的六旬老人站在门前,两个护卫在两侧微微垂首躬身,便知道此人在赵府地位应该不低。
他过去,一抬手,“小人周泽,见过福爷!”
福管家没有回应,而是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少年——
少年上身一件不合身灰白的褡裢褂,一看便是穿的家里大人的。下身一件黑色麻裤,裤腿下方露出了脚踝,看起来应是穿了几年,已经跟不上少年长高的身体。脚下踩的是一双蒲草编织的鞋子,其右脚趾处已经有草杆子断裂,隐隐就要露出脚趾。
黑、瘦、面色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个头倒算还可以,但也算不上太高,头发虽茂但却略显干枯。
福管家眉头一皱。
少年整个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唯一让人注意的,便是那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
其眼神中毫无杂质,他没有从里面看到任何谄媚、讨好、紧张、畏惧等本应出现的神色。
“倒是有些意思!”
福管家冲着周泽点了点头,道:“你非是赵府之人,不必如此称呼我,喊我福管家即可。进来吧!”
说着,他转身朝府内走去。
“是!”
周泽朝着两个护院点头致谢,跟在福管家朝内院走去。
等脚步声渐远,那两个护院相互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些许意外。
一个送鱼的疍民,竟然值得福爷亲自来请,这倒是少见。
沙沙沙~
福管家在前面走,周泽跟在后面。
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福管家在暗自观察着周泽,周泽则打量着赵府内院——
碧瓦雕檐三尺水,数株桧柏两重台,芍药圃、牡丹亭、荷花池内金鲤游。
院内来往的仆从,虽人人身穿廉价短褐,但却干净整洁。行走的丫鬟,也是个个水灵动人,香飘满园。
“这才是人住的地方啊!”
周泽心下羡慕。
两世穷人,莫说这等宅院,便是连三尺安身之所都没有。
许我良田三亩,安能取六国相印!
生来穷命,便要一辈子受穷?
又可知——
十年河东转河西,莫笑穷人穷破衣!
“旁人住得这样的房子,自己住不得?
旁人吃得白面饼子,自己吃不得?
前世一无所获,上天要我重活一世,定要闯个精彩!”
周泽用力捏了捏发白的大拇指,与此同时,他略微弯着的腰身,也渐渐挺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