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高山
终南山。
山高不知几万丈，纵横不知几万里，山上仙雾缭绕，内里龙蛇横行。
附近的山民们对这山都多有畏惧，平日里除了困苦到没办法的人家会进入山中打猎，别的时候都是远远的躲着的。
毕竟这山哪怕是外围也雾气浓厚，稍有不慎，就算是常年打野的老猎人也容易在里面迷路。
而深山老林之中一旦迷路，结果就只有一个死。
更何况，这山中还有和仙人有关的种种传说，附近的山野愚民们就更加不敢靠近了。
万一顶撞了仙人怎么办？
仙人一怒，万里伏诛，血流漂橹，生灵涂炭，类似于此的种种传说可都在山野之中流传的颇广。
哪怕是仙人没有发怒，只要轻松捏个术法，让山野周围风不调、雨不顺，那对于这些可怜山民来说也就相当于灭顶之灾了。
于是平日里这山路周围几乎不会见任何来人，哪怕是偶尔有人来此，也都是衣衫破败不堪的穷苦人，做好了送死的准备来这里搏一搏，才一咬牙走到这。
但是今天，山路周围却站着一个衣裳干净整洁的年轻人，他正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盯着那正在时起时伏的山中薄雾。
若是仅仅只从观赏的角度看，这层薄雾甚是漂亮，其中的水汽可能是由于山间的地气蒸腾形成的，在周围翠绿的叶片上凝成了晶莹的露珠，于日光下反射出七彩斑斓的光晕，美不胜收。
寻常人见到这般美景，把这里认成仙人的居所也再正常不过。
但谷黎阳却清楚的知道，美丽之下蕴含着大危险。
且不说山野之中隐藏在雾气里的瘴气，哪怕仅仅只是蒙蔽视野的最基本的雾气，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也都是无法破解的绝境。
而谷黎阳这具身体的原身，如果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也是万万不会走到这山路上来的。
虽然他的衣着和那些穷困不堪的最底层人比起来还算得体，但是谷黎阳这具身体的原身，事实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身名字叫做贺君，是周围乡野之中的一个寒素门第出身的士子，虽然祖上曾经辉煌过，但那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到了如今他这一辈，家中早已经和四周的其他平民没了任何区别。
除了一身缝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长袍，仅从其他打扮上看贺君可真是与四周的平民一般无二。
就是今天走到这山前，贺君穿的依然是这一身寒酸的长袍。
若不是家中还勉强有几卷藏书没有卖干净，贺君怕不是也要沦落到和周围其他人一样，连个字也不识的尴尬境地。
平日里靠着自己的文学功底，给四周坞堡里面的豪强子弟当个先生，贺君的生活还算勉强能持续下去。
虽然这种辛苦奔波反而被周围其他的士子颇为不齿，但贺君事实上也早已经没有什么功夫去在意自家的门第了。
连口饭都吃不饱了，谁还会去在意门第之差？
只要自己能够勉强糊口，在养活老母的情况下能够把生活持续下去，贺君就别无他愿了。
只可惜，麻绳只找薄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贺君如此简单的一个愿望也可望而不可及。
可能是由于年纪过大，又或者平日里清苦的生活伤了身体，贺君的母亲生了怪病，找遍了四周的郎中也无法医治。
家中仅存的一点积蓄花的一干二净，母亲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的坏，眼看着老妇人危在旦夕，贺君索性也就走上了旁人眼中的绝路。
和寻常百姓家中遭劫也只能呜呼哀哉、以头抢地不同，贺君毕竟是一个士子，读过一些书，眼界自然要比周围人宽广的多。
就像寻常百姓只是当做神话故事去听的仙人传说，平民百姓懵懵懂懂，乡野豪强嗤之以鼻，但贺君却清楚的知道，世上真的有仙人。
不仅仅是书卷之中单薄的记载，更多的是贺君在看到那些神仙传记时身体的反应。
神清气明，三蕴交融，肺腑运气，五脏生光……
这些寻常人眼中玄之又玄、荒诞不堪的字句，贺君每一次看到的时候却都能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随之清灵了起来。
在年幼的时候，贺君也幻想过自己是不是那些神仙传记中写的修仙种子，只可惜生活过于沉闷，他根本没功夫去深究这些。
无论是贫穷的家境还是日益年迈的母亲，这些都决定了他不可能抛下一切去求仙问道。
而如今情况糟糕到了极点，贺君也只能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神仙之说上了。
只是和那些乡野之民的自我安慰不同，贺君是真的对着神仙之事抱着几分希望，并且有着些把握的。
只要能够成功的爬到山上见到传说中的仙人，只要向他证明了自己的资质，母亲的病就一定有希望！
贺君正是抱着这样的一种想法，如今才站在了这终南山前。
在离开家之前，他还特意带上了家中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母亲如今留下的唯一的嫁妆，一块玉佩当做拜师求药的礼物。
这块玉佩是他母亲娘家还算得势的时候他娘带过来的，哪怕如今家门已经落寞了，贺君也可以确定这块玉佩一定是个宝贝。
玉佩通体碧绿，哪怕是在暗夜中也熠熠生光，料子用的是最好的料子，虽然并没有细雕出什么具体的形状，但仅仅如此也已经十分难得了。
每一次他手指接触到这块玉佩的时候，贺君都能够感觉到自己脑海中那些杂乱的念头被一扫而空，只有一种清之又清的感觉残留在自己的魂灵里。
凭借着这块玉佩，还有自己的资质……
贺君正是抱着这样破釜沉舟的想法，踏上了这条路。
他的这想法并没有什么错，只可惜……
类似于此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谷黎阳收拢精神，便要踏入雾气之中。
这其实已经是他第二次在脑海中回忆这些记忆了，只不过和第一次的新鲜中带着些许惊异比起来，谷黎阳这次的情绪要淡定的多。
无论是比起第一次的自己，还是这不知道几千年前的前身贺君。
终南山上确实仙气飘渺，可寻仙踪，也的确是瘴气暗布，极其危险。
然而在很多时候，人心可要比瘴气更可怕的多。
就像是现在，谷黎阳明明在雾气之中还没前行几步，他的耳旁就已经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道友，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