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复杂的梦，也只说一个问题

“同一个梦同一个问题”，这句话是指我们在做梦时，因为梦本身是凌乱的，醒来后再去看梦，会觉得它一会儿讲这个，一会儿讲那个，以为梦里说了好多事。但实际不是，一个梦就像是一件作品，像一则寓言、一个故事、一篇作文、一本小说和一部电影，不管表面看起来有多乱，其实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只说一个问题。

很早之前，我解过一位女性来访者的梦。她的梦分为两段。第一段梦——她到了一所房子里，房子挺漂亮，装潢很好。房子的主人是一位像贵妇一样优雅端庄的女人。有意思的是，她在描述房里的摆设时，重点描述的是这所房里有个大鱼缸，鱼缸里养了好多小鱼。鱼缸养鱼很正常，但是她接着说了一句，“我仔细看了一下，发现鱼缸里养的这些鱼是食人鱼。”

南美洲亚马孙河流域有一种非常凶狠的食人鱼，动物掉在有食人鱼的河里，在很短时间内就会被吃得只剩下骨头，显然食人鱼是有伤害性的。这里就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高档的环境，优雅的主人，漂亮的鱼缸，然后鱼缸里养的却是食人鱼。

接着镜头一转，她的第二段梦变成另一个故事——她在一个跳台上准备跳水，爬到很高的跳台上往下看，发现水池里的水特别浅而且很脏，她告诉自己，跳下去肯定会摔死在脏水里，但还是要跳下去。

拿这两段梦来说，听起来像两个不同的故事，但其实在说同一件事，同一个问题。梦解出来之后，我们发现这个问题就是，作为女性，她不知道该如何跟男性相处、如何进入婚姻，以及担心进入婚姻后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比如出轨。

关于食人鱼那一段，实际上是她在思考自己是否想做一个贤妻良母般的人。在这段梦里，她说自己梦见的那个高贵主妇，长相有点像山口百惠（一位日本演员），给人的感觉是个非常贤惠的女人。为什么又会出现食人鱼呢？

实际这里有一个逻辑，就是她认为如果硬要让自己变成那么贤惠的人，而且还要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像鱼缸里那些供人欣赏的小鱼一样，她会压抑很多不良情绪，比如愤怒和怨恨，并且由于被压抑的情绪太多，以至于最终变成食人鱼。

鱼缸其实是个很好的象征。鱼缸的形状像一个笼子似的，所以在她的心目中，贤妻良母般的女人会被男人养在“鱼缸”里，养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有一种不自由的感觉。所以这段梦，实际反映出她对那种要在表面上装贤惠，由于被养而导致的不自由和压抑的生活，是暗藏怨气和不接受的。

相反，在第二段梦中，她跑到高台上跳水，其实象征着一种和前面相反的情感相处方式：勇敢、大胆、冒险。跳水可以有很多象征意义，在这个梦里的意义是什么呢？就是跳下去。跳到哪儿呢？跳到一个有风险而刺激的地方。

在情感关系中，这其实是她的一种外遇想象。她觉得外遇有风险，但很刺激和令人兴奋，就像跳水一样。梦中的水很脏，实际象征着这种感情会让她觉得自己脏。梦中的水很浅，浅就是薄情，这类短期、不负责任的两性关系都是薄情的，不仅会伤害到她，也可能会让她摔死。

所以，这位女性来访者的梦看似有两段不同的故事、不同的场景，但实际说的是同一件事。

其他的梦也一样，不管过程多复杂，只要找到了核心问题，其含义就会迎刃而解。

另外，不仅是同一个梦中的不同场景都围绕同一个问题，在多数情况下，同一晚上做的多个梦，围绕的也是同一个问题。著名心理学家荣格很擅长解梦，他曾提到过这一点。也就是说，我们同一晚上可能会做许多梦，先做一个梦，中途醒了，喝口水再睡又做了个梦，一晚上做了很多不同的梦，但它们其实都在说同一个问题，只不过是从不同的角度反复进行思考。

这里提出一个问题，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果一个人白天遇到许多不同的事，到了梦中，它们可能都需要思考，但是同一晚上的梦仅围绕一个问题，那么如何从白天的几件事中取舍呢？

对于梦来说，这个问题有个简单的方式可以解决。我们在白天虽然碰到几件不同的事，但在梦中，原始认知会把这些事归总为一个问题。即便在白天看起来很不同的事，原始认知都会给它们提出一个相关性，就好像是同一件事。

这其实很奇妙，其机理无法在此完整阐述。如果大家去解梦的话，可以把一晚上的梦记下来，然后反复地琢磨它们，思考它们，找到它们想说的共性部分，就会发现其中的道理。

如果我们把一生中做的所有梦，以及一生中清醒时做的所有事总结一下的话，就会发现归根结底我们是在做同一件事，关注同一个问题。不管人的一生多复杂，做了多少事，甚至在某个具体时刻做着许多不同的事，但在临终前，我们躺在床上回顾自己一生时，就会意识到，其实这一生一直在做同一件事，想同一个问题，解决同一个问题，比如如何获得爱、如何拥有信任等。就是这么奇妙。

这里又涉及另一个话题，就是所谓的同一个问题、同一个主题，是在哪个层次上呢？多数情况是，时间跨度越长，主题就会在越抽象的层次上；时间跨度越短，主题就会在越具体的层次上。不过，同一主题的这个规律是不变的。

从广义上讲，当我们在更长的时间和更大的空间跨度上去深入理解梦后，我们就会发现，白天的生活其实也像梦。如果用看梦的视角去看待白天的生活，一个人漫长的一生，实际也可能只是黄粱一梦，而黄粱一梦也是有主题的，而且只有一个主宰人一生的主题。

《红楼梦》中的林黛玉活了近20年，她的一生经历了很多事，但是如果回顾她的一生，我们会发现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实际上她只有一个主题——是不是该相信爱。她跟贾宝玉因为很多事闹别扭，比如有时觉得贾宝玉跟薛宝钗太亲近了，让她吃醋；有时因为贾宝玉跟史湘云太近了，让她不爽；有时会担心家人不同意她跟贾宝玉将来成亲；有时可能思考着其他类似问题，比如更哲学化和诗意一些的“花开总要花落，青春总是很短暂的，美好的东西不会持久”。

她的所有表现中，其实都是同一个主题，就是她相信不相信有爱，相信不相信有专一和永恒的爱。这就是一个关于相信爱的主题。同样，如果我们仔细地去看其他人的人生，也会发现其独有的问题或主题。

知道了梦的这种特点，当我们解梦、分析梦时，就不会陷入各种各样的琐碎细节中，而会在心里问自己一个问题——这个人的这一个梦，或者同一晚上的这几个梦，或者这段时间内的梦，它们在说什么、思考什么和关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