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应该”说不:做自由绽放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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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应该”的女人

苦命女人

阿琴坐在椅子上,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她一直以来的委屈。

“你知道我丈夫有多过分吗?两个孩子平时几乎都由我带,他每天都说工作忙,我从早到晚都见不到他的人影。他假期陪孩子玩一会儿,拿点儿钱回家,好像就尽到父亲的责任了。他有工作,我也有工作啊!我每天急急忙忙下班接孩子,回家给孩子和婆婆做饭。他一回家,就跷着二郎腿,一点家务都不做,还说他们家男人是不做家务的。婆婆一天到晚都在挑剔我哪里做得不好,如果我跟丈夫抱怨,他就索性很晚回家,婆婆还会冷言冷语地说,就是因为我不够贤惠,丈夫才都不回家……丈夫不管孩子,只好我管。婆婆只会宠着孩子,阻止我管他们。几天前,孩子又不写作业,一直玩。我真的受不了了,就骂了他们一顿,结果孩子居然说我很凶,奶奶就不会这样。我听后就崩溃了。为什么我为这个家牺牲、付出了一切,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感激,换来的反而是抱怨、嫌弃。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

大家可能对阿琴的故事感到熟悉,这样的“苦命女人”并不少。

在电视剧中,我们时常看到这样的女主角:

她可能是女儿、儿媳妇、妻子、妈妈,吃尽苦头、受尽委屈,为身边的人奉献一切,却仍然被抹黑、被欺负。但她不生气,也没有放弃,依旧努力地生活,照顾其他人。

看剧的人都觉得她笨,都对“坏人”恨得牙痒痒。三百集后,坏人“终于得到报应”,这个苦命的“好人”终于有机会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但是,“苦命女人一直忍受各种委屈,最后苦尽甘来”这样的结局,在现实生活中,是否真的会出现呢?

实际上,我们身边的苦命女人,可能不像电视剧、电影中演的那样,有机会“平反”,所受的委屈能被看见。她们的委屈很多时候是没人知道和看到的。于是,她们絮絮叨叨,在有人能听、她们能说的时候,把委屈一点一滴地说出来。

只是不知为何,她们的诉说变成了抱怨。

当无人看见她们忍受的委屈,她们自认为被不公平地对待却不能像影视剧中演的那样得到一个“幸福、快乐的结局”时,她们在现实生活中就会成为很委屈、爱抱怨的人。

从事咨询工作后,我发现,很多成年女性的特质都非常相似。她们可能原本受不了自己原生家庭中苦命女人的抱怨,所以逃了出来。但不知为何,自己后来也成了苦命女人。

这让我重新思考:这种重复的循环真是个人化的吗?是否有一种心理情结,让苦命女人的形象产生,并世世代代承袭,让她们的故事不停地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针对女性的“缠足”是否在她们的无意识中束缚她们的生活,使她们无法抵抗,却又痛苦不堪,只能用抱怨来让自己好过些?

而苦命女人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有怎样的特质呢?

忍得了委屈,期待苦尽甘来

阿玉每天早出晚归,不停地工作着。丈夫染上赌瘾,似乎就注定了阿玉的命运是悲惨的。

逢赌必输又不甘心的丈夫,将工作收入都奉献给了赌博。没钱的时候,他还会跑回来跟阿玉要,把阿玉娘家给她的嫁妆都挥霍光了。

刚生完孩子的阿玉万不得已,只能将不足月的孩子和两岁大的女儿托付给婆家,自己到工厂做日结女工。工作了一整天,阿玉终于拿到了薪水,正为孩子的奶粉钱有着落而开心时,丈夫居然趁她不注意,把钱偷偷拿去赌博。想想就知道,他又输了。

于是,阿玉每天不停地重复这个让她痛苦的循环:赚钱——拿薪水——将钱偷偷藏起来——大部分钱被丈夫拿走。为了这个家,阿玉辛苦工作,回家就照顾两个孩子,只盼望有一天,丈夫能够良心发现。

阿玉把自己对未来的寄托都放在一双儿女身上,希望有一天,他们长大成人后,女儿可以嫁个好人家,儿子能够出人头地。这样,她就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后半辈子也有了依靠。

在许多电影、电视剧,甚至日常生活中,“女人典范”,也就是某种传统女人的形象不断地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她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受得了委屈,忍得了苦;努力奉献、牺牲自己的一切,只求顾全大局,顾全每个人的需求,并期待苦尽甘来的一天。

她们可能一直被欺凌、被压迫,却总默默忍受不当的对待,继续将“吃苦当作吃补”。

她们身边的“坏人”总是过得很快活,恣意用她们来满足自己的需求……

那些快乐的结局对于这些女人而言,只存在于童话故事中。

不能“生气”

在研究生时期的“情绪心理学”课堂上,老师与我们讨论“情绪”时,分享了一个现象观察——情绪其实也有性别差异。

社会能让男性展现的情绪似乎多半是“愤怒”。因为“愤怒”是有力量的,不会看起来很脆弱,符合社会对男性要坚强、有力量的期待。

当然,男性不展现情绪也可以。“男儿有泪不轻弹”,男性似乎不被允许有脆弱的空间。

一个总是哭哭啼啼的男人,不会让人感觉可信赖;但一个硬汉若因为被欺负而“愤怒”,起身有力地反抗,最后红着眼眶稍稍表现一点“铁汉柔情”,就很可能会引发大家的认同,甚至触动大家内心深处的温柔。

社会对女性的期待多半是“温柔体贴”“察觉他人的需求”“照顾他人”。很多人不希望女性“凶悍、有力量”,但允许女人表现出脆弱。“哭得梨花带雨”“难过”是女性被允许表达的情绪,但“愤怒”“生气”不是。女人生气就是“河东狮吼”“泼妇骂街”,这样的女人就是“悍妇”。

一个女性受了极大委屈,例如遭受暴力、性骚扰,甚至性侵,成为受害者,如果勇敢地起身表达自己的愤怒,维护自己的权益,那么她就并未扮演好传统的哭哭啼啼又害怕的“受害者形象”。因此,这种能够出来维护、争取自己权益的女性,反而很容易被抹黑、被声讨,一些人甚至会说“她应该也有问题……”。

女性生气是不被鼓励的,甚至会被责骂、贴标签。

因此,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女性慢慢习惯拼命忍耐,忽略自己的感受与需求。即使觉得委屈、痛苦,她们也仍然忍耐着,做着“应该”要做的事——当个好妻子、好儿媳。

身为女性,她们似乎就“应该”为家庭、为孩子付出一切,习惯这样的压迫,她们的感受好像就“应该”被忽略,因为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她们不能生气,不能为自己争取权益,不能说“我不要”,不然别人就会对做妈妈、儿媳妇、女儿、妻子的人说“你没有尽到女人的责任”。

在传统观念下,很多女性显然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心怀很多委屈,继续忍耐、顺服。

在这样的压迫下,会发生什么事?

在压迫中没有选择,只能认命

当女性顺服这样的压迫时,她们会逐渐被麻痹。对于自己所吃的苦,她们也只能用“这是应该的”“大家都是这样的”来说服自己。她们会用许多理由与社会规范让自己受的苦合理化。因为唯有这样,她们才能继续在这样的压迫中活下去。

为了适应环境,这些吸收了“应该委屈自己、牺牲自己”等观念的女性被成功洗脑。在不停被贬低、被牺牲或自我价值低落的状态下,她们若想被认同,就唯有认命——接受命运就是如此,不要企图做任何反抗。

认命是环境施加给女性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观念。当遇到压迫、被不当对待或承受各种委屈时,社会并不鼓励女性起而抗争、拒绝不公平的对待,也不要求男性尊重女性,而会使用“认命”这个概念,逼迫女性接受这样的对待。

“这就是你的命”,在这种贬低女性价值、压迫女性,却要求女性认命,提倡“吃苦当作吃补”“这些就是女人该做的”的思想框架里,女性逐渐成为一个个顺服、认命的模范,愿意乖乖听话,服从压迫性的规则,放弃自己的感觉、需求,甚至价值。然而,感觉、需求与被压迫的创伤可以被放弃,但它们不会消失。它们会化成冤、化成怨,存在于这些女性的心里。

最后,这些冤与怨跑到哪里去了?要怎么被消化?

从被压迫者转为压迫者:媳妇熬成婆

若要让作为被压迫者的女性乖乖认命,让她们感觉好一点,唯有让她们有宣泄冤与怨的通道,给她们一个如金苹果、红萝卜一般的“美丽的报偿”,让她们可以有所期待,感到自己的委屈有发泄的出口。这个报偿就是让她们认同这种压迫,并告诉她们:“只要等你从儿媳妇熬成婆婆,你就再也不是‘食物链’最底层的,就变成了可以压迫其他人的‘好命人’。到那时,你的经典名句就是‘我以前那么苦,都忍过来了,你受点苦,算什么’。你可以用过去别人要求你、让你受委屈的方式,让那个在权力位阶底层的苦命女人按照你的要求做事,因为‘这就是女人的命’‘我们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

看到另一个女人痛苦,为了她们而牺牲、放弃感受与需求,似乎能安抚她们内心的空洞,她们过去受的痛苦与委屈也会暂时得到补偿。

于是,苦命女人被复制,一些被压迫者成为压迫者,继续强化、支持这样的压迫现象。

以“过来人”身份教你如何“取悦”男性与社会

“缠足”,也就是所谓的将脚裹成“三寸金莲”,是历史上存在过的一种传统习俗。在封建社会缠足盛行时期,人们把女性脚的大小看成评断女性家世、教养、社会地位,乃至是否有性吸引力的标准之一。

“看脚不看面”“小脚是娘,大脚是婢”“幼秀跤,好命底(意为小脚的人命比较好)”等俗语,说明了当时缠足对女性嫁入好人家的重要性。

当时,缠足多半由母亲执行。从女儿五六岁起,母亲就会将女儿的脚用布紧紧缠住,女儿必须要忍耐极大的痛楚,母亲却告诉女儿“我是为你好”。好像母亲为了女儿的将来着想,就可以无视女儿的痛苦感受。她们尽力把女儿的脚缠得越小越好,因为在她们的观念中,脚缠得越小,就代表女儿未来的命运会越好。从缠足时起,女儿就几乎失去了自由走、跳的行动能力,只能缓缓而行、被人搀扶着走或拄着拐杖走。

看完以上的这几段描述,你是否觉得熟悉且毛骨悚然?

现代社会,虽然缠足的习俗已经消失,但对女性缠足似的心理控制依旧存在,且许多时候,仍然是由母亲传承这样的“缠足”经验。

斐斐是一个十分大剌剌的女孩,她时常因此受到责备。斐斐的妈妈认为女生应该“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行止得宜,大方端庄”,否则“以后就会吃到苦头”。妈妈允许斐斐的弟弟席地而坐,吃饭又快又猛,但斐斐一旦坐姿稍微歪斜,笑的声音大点,吃东西稍微快一点,妈妈就会皱起眉头,说:“女孩要温柔,动作不要那么大。这么没教养,以后谁敢娶你?”

每次听到妈妈这么说,斐斐就觉得压力很大,生气又委屈。

“凭什么弟弟可以这样,我就不能这样。身为女生就要倒霉一些吗?”“为什么我要为了能够嫁出去而努力?”这些话一直在斐斐的心中打转。但斐斐还是不自觉地被妈妈话语中的标准影响,开始认为“女孩似乎就应该这样”。

即使妈妈不在她旁边,她说话的声音稍大,或是动作做得太大等,也会忍不住自责:“我的动作是不是太粗鲁了?”“我这样做,别人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教养?”……妈妈传承下来的那些“女性教条”深深影响着斐斐,甚至让她感到自卑,觉得自己是个“不够好、不够女性化的女孩”。

或许许多女性都有过斐斐的经历,从小被母亲耳提面命:“女生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否则你长大以后,没人要你”……这些语言,可以说是“过来人”的经验,或许来自她们的母亲,或许来自她们的社会经历。她们发现,女性在社会中获得一席之地、生存下去的方式是被他人认同,成为大众、男性期待中的女性。

于是,许多母亲就像训练有素的“女性生活教练”一般,将过去环境、男性、她们的母亲对她们的教导,在日常生活中继续传承给她们的女儿,有形或无形地控制女儿的心理与行为。她们深信,自己给女儿的提醒与限制,都是为了让女儿被社会认同,找到好的对象,并因此获取较高的社会地位,迎来美好的未来。

“不要以为我只是想唠叨你,我是为你好的。”

这种象征性的“缠足”靠着很多母亲,以及女性在不同阶段接受的训练,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成为勒紧女性脚步的“裹脚布”,让她们成为被男性、被社会接受的“好女孩”。

那么,她们被塑造、捆绑成“好女孩”的过程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