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传情
长佶说，三年前，云昭是在远嫁西临国的途中出事的。三月十六日，当送亲队伍行至两国交界时，被一群刺客围攻，随后云昭便不知所踪。由于送亲一行人，全部惨死歹人之手，有些人甚至尸骨无存，所有人都认为云昭也凶多吉少了。皇帝在得知此事后，立即命人调查此事，最后发现行刺云昭的竟是西临国之人。西临国与云泽交战多年，屡战屡败，他们为了一雪战败之辱，假借求娶之名，行刺杀公主之实。此事大白于天下后，云泽百姓群情激奋，皇帝也御驾亲征，最后一举歼灭西临国，为她报了仇……
穆衍真听完云昭的话，一直望着身侧那盏有些昏暗的灯火出神。
“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云昭问他。
穆衍真缓缓伸手取下牛角灯罩，烛芯上余烬高高堆积，他似笑非笑道：“宫禁森严，公主是如何出宫的？”
“不过是用三年前的旧法……”
他取来烛剪，就欲剪去余烬，闻言微微笑道：“哦？公主刚刚回宫，便恢复记忆了？”
云昭瞪了他一眼，“长佶说，我是三年前在宫外救下的他。听他之意，我之前应该常常出宫。即是如此，那他身为我的近侍，定然知晓我昔日出宫之法。”事实也的确如她所料，她今晚所穿的内侍衣物和悬挂的腰牌都是长佶自暗处翻出的，这些都是云昭曾经为了偷偷出宫备下的。
“长佶真是个忠心的好奴仆。”
她见他故意绕开话题，“穆衍真……”
穆衍真手持烛剪缓缓覆上烛焰，那一刻屋内异常昏暗，那张绝美如画的面孔隐在灰暗中，令她辨不清楚他眼中的神色，“在下没有否认过，但也从未承认过。”
是啊，确如穆衍真所言，当她将他误认成她未来的夫君时，他从未承认过。说起来，这也一直是她自己单方面的误会……
剪除余烬的烛火，光芒更胜从前，照亮了整个房间，穆衍真的眸子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模样，他将牛角灯罩放回原位，望向云昭，“让公主误会了，抱歉，作为赔罪，在下会帮公主查出当年刺杀送亲队伍的真凶。”
云昭默然良久问道：“你也认为凶手不是西临国人？”
“西临国当年费尽心思求娶公主，就是为了能和云泽结秦晋之好，防止被云泽吞并，又怎会自掘坟墓刺杀前去和亲的公主呢？”
多年过去了，上至皇族下至黎民百姓的愤怒渐渐平息，冷静下来的人们这才开始思考，当年之事是否另有隐情。如今云昭活着归来的消息若传开，定会触动百姓敏感的神经，再次将当年之事推向风口浪尖，过不了多久那场战争是不义之战的消息就会在天下传开，到时云泽极有可能落天下人口实，这也是皇帝决定暂不公开她尚在人世的消息的真正考量。
穆衍真望向云昭，“当年送亲一行人，只有公主一人死里逃生，不知公主可有什么线索？”
云昭思虑半晌，自袖袋中掏出一枚银片，“师父说，这是当初我手里紧紧握着的，不像是我的随身之物。我怀疑这枚银片的主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之一……”不然她不会在濒死之刻还紧紧握着。
穆衍真看到那枚银片时眸光暗了暗，他伸手接过，在灯火下细细看了半晌，发现上面有一些噪杂的划痕，他辨认许久才认出那是“泰安”二字。他将那枚银片还给云昭，似笑非笑道：“银片的主人应该不是凶手。”
云昭有些疑惑地接过，刚想发问，突然注意到他右手上缠着的渗血锦帕，“你受伤了？”
“无妨……一点小伤……”他不待云昭开口，便继续道：“夜色已深，在下命人送公主回宫。如有进展，在下会设法通知公主的。”
云昭摇头，“不必遣人送我，长佶就在府外。”
但穆衍真还是派人直将她们护送到宫门外才离开。
云昭自回宫以来，父皇整日忙于政务，来看她的次数并不多，只时常会遣人送些赏赐。但是清宁每天都会来看她，长佶说，清宁是云昭同父异母的姐姐，她们姐妹二人自小亲厚。清宁每次来要么会带几样自己亲手做的清粥小菜，要么就是带几本新得的书赠给她。
云昭来到紫云宫的第二天，便得知偏殿很早之前就被她下令腾置出来专门用来放书。清宁带来的书，云昭读过后也会放置在那里，她若无事几乎一整天都窝在偏殿里。
一天，她自里间的书架上翻出一本纸张发黄的《左传》，发现里面竟有两种笔迹的批注，一种笔法遒劲有力，矫若游龙，一看便出自男子之手，另一种则是极秀丽的簪花小楷。两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在这短短一页纸上，一来一往辨个不休。她自那个书架上，一连翻出多本，都是如此。
“上面的男子笔迹好像是穆公子的……”来为她送茶水的长佶，看到后向她道：“这个书架上放的书，应该都是公主和穆公子共同读过的，奴婢也是入宫后才听闻的，公主和穆公子常用这种方式传情……没想到竟是真的……”
云昭看了一眼不明真相的长佶，缓缓合上了密密麻麻写满二人争辩之言的书。
她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自袖中摸出那枚银片，“长佶，你可识得此物？”
长佶用奇怪的眼神望了她一阵，“奴婢虽跟在公主身边时日较短，对公主和穆公子之事所知不多。但也听闻过这枚银片的传说，据说穆家先祖早年在穷困潦倒之际，曾有人相赠一枚银片，他正是用那枚银片换来的银子，买了食物果腹才得以活命。多年后他功成名就，高价赎回了那枚银片，还到处派人寻找曾经的恩人，遗憾的是没有寻到。临终之际，他将那枚银片，交予自己的儿子，嘱他继续寻找。于是那枚银片就在穆家一代一代传下来了，历来只传穆家嫡子……”
云昭怔了良久，才喃喃道：“这是穆衍真之物？”
长佶点头，“嗯，据说当初还是……”
“是什么？”云昭追问道。
“公主自穆公子手里强抢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