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卖身
八年前，十四岁的长佶第一次在京都遇到南宫煜，在她最难堪的时候。
长佶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农户家中，她从幼时起便时常听周围人说起京都的繁华，说那里有很多好吃的好喝的，还有各种新奇玩意儿，家家户户都住在雕梁画栋，犹如仙境一般的房子中。
她十四岁那年，父亲终于带她来到她憧憬已久的京都，说要为她做一件新衣服。她正兀自沉浸在欣喜之中，却无意中发现父亲带她来京都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把她卖掉。家中还有年迈的奶奶，和年幼的弟弟要养，他们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所以父亲决定舍弃她。
无论她怎样痛哭挣扎，还是被人带走了，父亲把她卖给了一家名叫怡红院的青楼。她被关入一个昏暗的杂物间，因为拒绝接客，遭受多番毒打，她无数次想要逃跑，都以失败告终，最后还会遭到更严重的暴打。那次，她趁守着杂物间的人不在，再次尝试逃跑，没想到刚出杂物间便被发现。慌不择路的她，跑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她想要跳窗逃跑，没想到在跳上窗台的前一刻，被人一把捉住，强硬地往屋内拖拽。
她紧紧抓着窗框，任凭他们打骂，也不愿松手。撕扯间她脖子里悬挂着一个铜质吊坠的红绳突然断裂。那枚吊坠，自二楼的窗口掉了下去，恰好落在正经过此处的南宫煜脚下。
那天南宫煜身着一件月牙白长袍，正带着几个下人缓步回府。那天街道上的人并不少，但是南宫煜却清晰地听到了那枚铜质吊坠落地时的清响。
他缓缓俯身捡起了那枚吊坠，发现上面隐隐可着辛夷花的暗纹，他望了片刻，缓缓仰首向上望去，一眼便看到了二楼正在被他人肆意拉扯的长佶，他看到她脖子上那条断开的红绳，便明了她正是这枚吊坠的主人。
长佶的身子和双手被人用木棍轮番敲打，她强忍疼痛也拒不松手。混乱间，长佶无意间对上了那双温和淡泊的眸子，那一刻她的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
后来长佶被人一根根掰开手指，强行带了回去。在遭受又一顿毒打后，被重新扔进了杂物间。身上旧伤添新伤，痛得几乎麻木，昏暗中，她望着杂物间仅有的那扇高高的窄小窗户，她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谁知第二天，浑浑噩噩的她，被人梳洗打扮一番，送到了一名客人的房间。这次她没有反抗，只是趁他人不备，暗暗在袖中藏了一把匕首。
她被送进一间装饰考究的房中，她被人指引着，在客人对面落座，她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只隐约看到对面是一名白衣男子端坐在那里。
送她前来的人退下去后，屋内只剩下她和客人两人。她一直低着头，也不出声，屋内异常安静。
半晌后，她的耳畔突然，响起一道温和醇厚的男子声音，“此物是姑娘的吧。”
她微一抬首，便看到了他修长的手伸到她跟前，他的手中时那日她掉落的辛夷花吊坠。
良久，她才抬首，双目圆睁地望向男子，他的眸子里满是温和的笑意，身着一件月牙白长袍，举止有度，谦和有礼。
她仍是怔怔地望着他，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没有任何动作。
南宫煜见她一动不动，便再次示意她收下，“在下今日是特地来物归原主的。”
她有些受宠若惊地伸手去接，她的手有些颤抖，就在这时，藏在袖中的那把匕首，突然毫无征兆地滚落在地。
南宫煜听到声响微微垂眸，他的目光只在匕首上停留一瞬，便再次望向长佶，眸中仍带着温和的笑意。他缓缓将吊坠放在长佶手中，“此物应该对姑娘有特殊意义吧。”
长佶怔怔望着，手中的吊坠，喃喃道：“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南宫煜微微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长佶，“姑娘，从今天开始，你便是自由身了。”
长佶缓缓接过打开，发现竟是她的卖身契，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南宫煜。
“从此以后，姑娘想去哪里都可以。”南宫煜道。
她的眸中泛起盈盈泪光，她望着南宫煜，“公子，为何帮我？”
“举手之劳而已。”南宫煜缓缓起身，向门口走去，“姑娘，在下告辞了，日后有缘再见。”话音刚落，他便伸手去开门。
“公子！”她突然叫住他。
他回身望着她，“姑娘，可还有其他事需要在下帮忙的？”
“我……我可以跟在公子身边吗？”
南宫煜没有拒绝，长佶跟随南宫煜回了家。长佶乘着南宫煜的马车，和他一同回到南宫府。下车的时候，她身形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在地，南宫煜忙上前搀扶她。没想到竟无意中触碰到她的伤口，她忍不住痛呼出声。他垂首望去，发现她的袍袖上，隐隐有血色透出，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南宫煜将长佶安置在一间厢房中，然后命人去为她请大夫诊治。大夫来的时候，为了避嫌，他不动声色出了房门，在房外等候。夜灯初上，廊下的灯火，将他长身玉立的身影投射在窗子上。大夫为她包扎伤口时很痛，不知为何，当她看到窗子上他的身影时，却觉得不那么痛了。
他送大夫离开后，步入房间看她，在她对面缓缓落座，烛火下，他的面容多了几分浓墨重彩，眸中仍是说不出的暖意温和，“在下还不知姑娘名讳。”
长佶微微摇头，“我没有名字。”
南宫煜思忖片刻道：“那我以后称呼姑娘宛言如何？”
长佶望着他点点头，眸光仿佛有了光，“好。”
长佶话音刚落，房外突然传来噪杂不堪的声音，似是有人在争吵骂人，摔砸东西，她有些惊恐地看向南宫煜。
南宫煜笑着嘱咐她：“无事，不必担心。”
“大公子，二公子回来了，他……”门外突然传来一名老仆的声音。
“我知晓了。”他缓缓站起身，垂眸望了长佶一眼，“你安心留在这里养伤。”
而后他缓步上前，打开房门，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