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尸涝
九寨谷坐落在溪流之间,依林环绕而建,白龙溪蜿蜒流淌,穿寨而过,把山寨分为两截。
层层叠叠的吊脚木楼,迤逦向四周展开,连绵成片的暗红色板壁,在夕阳照射下,一片辉煌。
穿行在林间的寨子里,就跟走进了迷宫一样。
一栋栋由杉木结构搭成的吊脚楼、半吊脚楼和平房,错落有致地排开,仔细观察,这街巷采用的竟然是“歪门邪道”的布局,九寨谷果然名不虚传。
来的毕竟是大康朝廷的人,因为那一场红白苗之争,白苗对于大康朝廷还是友好的。
黑木凯领着赵乐天两人去见大长老那曲,阿依库也跟着。
只是白苗少与外界接触,性情古怪,黑木凯对两人没有好脸色;像阿依库这种热情奔放,融入大康的少之又少。
正在路上,迎面走来一苗族大汉,汉子一身结实肌肉,脸色焦黄,不住咳嗽,跌跌撞撞。
在错过几步的时候,咳的越发猛烈,呛了血来,就在几人的身后昏厥了过去。
远处追来一个女人,急匆匆地跑过来,险些撞到了赵乐天。
赵乐天轻轻一让,避开了,顺手抓住失去重心的女人的手臂,防止她跌倒。
女人顾不得道歉,去扶自家男人。
赵乐天也不介意,重新迈步跟上,可一旁的杜春风停了下来,出声道:“且慢。”
黑木凯和阿依库也停了下来,疑惑的看着杜春风。
只见杜春风过去,帮助女子扶着汉子躺倒,指了指自己的官服说道:“我是大康青衣卫,懂医术,可以瞧瞧你男人的病么?”
女人点头同意。
杜春风开始查看起来,先探脉搏、继而扒眼睑、捏口望舌,最后伸指在肋下一按。
随着他拇指一按,昏迷中的汉子猛地发出一声惨叫,剧痛之下清醒回来,但仅仅一瞬,又复昏厥过去。
女人大叫一声,惊疑不定地望着杜春风:“我男人啷个了?”
杜春风不答反问道:“你们早上是不是同过房?”
女人脸上一红,大早上的事,他怎么知道,这汉人问这作甚,真是羞死人了。
扭捏羞恼的表情,已经作出了回答。
这时赵乐天等人也走了过来,女子对黑木凯行了个礼。
黑木凯也听到了杜春风的问话,插了一句:“同房跟他的病有关?”
杜春风点头:“黑长老,这汉子中了尸痨。”
正要进一步解释,忽地‘咦’了一声,仔细观察黑木凯的脸,面容饱满肤色光泽莹润,唯独鼻翼两侧略显暗淡,显然肺部也有问题。
旋即苦笑了起来:“黑长老,恕我唐突。”
说着,又伸出右手拇指,轻轻按在黑长老肋下,但因身份,他凝力未发,只是望着对方,目光询问。
“我也和他一样遭了?”黑木凯愣了下,跟着他点了点头:“没得事,按就是了。”
拇指用力,老头子闷哼了半声,虽然没显出太夸张的表情,但额头、脸颊陡然渗出的冷汗、身体无法抑制地簌簌颤抖,还是说明这下子有多疼。
杜春风看向赵乐天,声音低沉:“出事了,这是“尸涝”,有人下毒。”
“尸涝”侵袭之人,没什么症状,唯独左肋下受不得一点力量,否则疼入心扉。
此症暂时不会夺人性命,患者说笑坐卧一切正常,看上去似乎并无危害,但只要阴气侵袭,就会发作。
尸涝患者发作,轻则咳血,重则毙命,体内疾症也会转眼病变,变成白肺。
不停咳血,又再传染他人,转眼化作可怕瘟疫、只要呼吸就会染病,染病就可能毙命,扩撒速度之快难以想象。
说起尸涝,杜春风神情阴森:“大可把‘尸涝’,看成一道毒方,初染者是未成形的毒药,阴气则是药引。”
所以那汉子中了“尸涝”,行房时阴阳交合,相当于阴气入侵。
于是“涝”毒发作,才会咳血晕倒。
而更重要的是,尸涝并非天灾,它是人祸。
下毒之人,可能是屠晚。
屠晚应该已经潜伏到了山寨。
黑木凯作为长老,自有从容气度,听过杜春风的解释之后,并未惊慌失措:“你是说屠晚要毒杀九寨谷的所有人?”
杜春风脸色凝重:“在下只是推测。”
不管怎样,山寨疑是有了瘟疫,必须尽快告诉大长老。
上任大长老仡侨已经去世,现在的大长老是黑木凯的师父那曲。
那曲已经半退隐,不理俗务,颐养天年,一般没有大事不会惊动他。
就住在一栋平常的木楼里,外面一排竹子围成了一座小院,门口两块竹匾:
左边“世事让三分——天地宽”;
右边“心有存一种——子孙耕”。
跟着黑木凯走进小院,里面散乱着一些瓶瓶罐罐,却没有什么阵法,那曲正在院子里泡茶,好整以暇的等着,就跟算命先生算好了似的。
赵乐天等人一一上前见礼,阿依库笑呵呵的走过去给大长老捶背。
那曲慈眉善目,面色红润,看不出究竟究竟是几百岁的老怪物,招呼两人坐下喝茶。
听黑木凯路上发生的事,关于“尸涝”,那曲问道:“可说的详细点?”
杜春风伸出了三根手指:“三个重点,第一,涝疫只能存于人身十二个时辰,时候一过不药而愈,不再怕阴风阴气,想要持久生效,非得有个毒源不可。”
不管是谁投毒,想要毒杀全山寨,就得保证投下的毒药至少要能够坚持到一定时间,好实施第二个步骤。
否则就算全寨的人中毒,过了时辰,没有受到阴风阴气邪扰,就不会有效。
所以肯定有个毒源,保证时效。
大家觉得挺有道理,杜春风继续道:“第二个重点,阴气侵袭前,涝疫患者不会彼此传染……”这话说得有些不明白,换过措辞:“这么说吧,黑长老有尸涝之毒,不是被苗民传染的,而是因为你靠近了毒源。”
黑木凯去过哪里,那个汉子去过哪里,有交集的地方,就能找出毒源……
事情已经很清楚,毒源就在这山寨附近。
“第三个重点,巫毒尸煞,正是红瑶巫术;而阴风邪术,则是魔道,所以很有可能下毒之人就是屠晚。”
“可有治疗的方法?”那曲追问。
杜春风加重了语气:“尸涝我不会治,但我知道唯一的破解之道只在于尽快找到毒源、将其镇住,同时找到屠晚!”
那曲又看向了赵乐天:“赵大人怎么看?”
赵乐天一针见血地指出:“假设下毒之人是屠晚,屠晚究竟想要干什么,才是关键!”
“显然他不是打算杀了全山寨的人,也没那么容易,而是想制造混乱,调虎离山,然后才有机会趁虚而入,进入神庙,献祭获得九婴的力量才是他所图谋的。”
顿了一顿,复又说道:“既然知晓了对方的意图,就有应对之策,可以一边派人拔除毒源,一边去神庙埋伏,守株待兔。”
那曲露出赞赏之色。
赵乐天又说出了自己的建议:“此次拜访九寨谷,就是来缉拿凶徒屠晚的,我们二人前去神庙设伏,黑长老熟悉山寨,去查找毒源,不知大长老意下如何。”
大长老颔首,同意了赵乐天的建议。
阿依库跳了出来:“还有我,没得我给你们当向导,你们咋个找的到神庙哦。”
那曲笑呵呵地点头:“要得,阿依库你就带他们去神庙,以后莫要乱跑,回头记得去看你老汉儿。”
九寨谷有九寨,阿依库的父亲正是其中一寨的头人。
“晓得了。”阿依库敷衍的应了一声,九寨谷太闷了,她哪里呆的住。
商议停当,阿依库带两人去休息。
三人走后,黑木凯才对那曲说道:“师父,绮萝清醒了......”
那曲摇先是一喜,转而又是悲戚,叹息道:“绮萝这娃儿,本就当生如夏花,轮回生,尘缘了,她怕是要永远地离开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