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潜伏在黑暗中
“酒放得太久，都酸了。”
杜巴尔用手帕擦了擦舌头，把酸苦的麦汁从舌苔上吸走。
“我贵为使节还给我喝这个。那百姓到时候能喝什么，我都不敢想！大人，为庆典考虑、为我们两边的上千小民考虑，咱得酿些好的来。”
“能喝上酒已经算不错了，他们还能够挑挑拣拣吗？”弗雷道，“酒是粮食精。外面也只是勉强保住饿不死人而已。靠自然发酵的那点产量，得烧多少麦子进去？”
“大人，这话不对。我们可说好要坦诚相见的。”杜巴尔一推酒杯，“您这不愁吃，而且有的是粮。粮食不够，又怎么可能有闲心搞铸币的事呢？”
弗雷立刻反应过来：堡里有暮潮港的眼线。
“俗话说啊，消息跑得比人快。您出手就是这么大动静，想不知道也很难。”
杜巴尔摆摆手，站了起来。他硕大的肚子差点卡在桌子底下。
“尔虞我诈不是我的强项，我更喜欢礼尚往来。奥瑟里大人对您的馈赠十分感激，他太爱那把龙皮椅子了。所以他派我来，也是要我还您一个礼物。”
肥胖的外交官努力地掏了掏兜，一块阴影“扑”地掉在了地上。
弗雷定睛一看，掉出来的不是布袋，而是一只手！
这只手由两片半掌组成，大拇指的部分融成触探式眼柄，其余八根指头像高脚白额蛛的腿那样细长。
“真抱歉。它这是帮我拿着呢。”杜巴尔踢了那只手一脚，后者像应激的猫一样乱窜了几下。紧接着就沿弗雷的裤腿往上爬，勾住他的衣领，七指舒张。“特向您进献，暮潮港酒馆百年不衰的秘密！”
弗雷接过布袋，打开一看，里头是类似压缩饼干的东西。只不过散发着非常浓郁的酒香味。
“这是……酵母饼？”
“多少人为它掉了脑袋，多少人因为它财路大开……千金难求，万金不卖！”
杜巴尔一手托着肚子，说道，
“职业调酒师代代相传、优选出来的酵母。发酵力度很强，大约能节省30%的麦芽汁用量。这礼物，够实在、够诚意了吧？”
弗雷扎紧袋子，让手虫回到杜巴尔那边。
如果有了现成的酵母，再加上自己所掌握的现代啤酒工艺……那量产啤酒，从售卖酒水中获取利润也不在话下啊。
只是有一点，弗雷感到很奇怪。
奥瑟里派出使节团的时候，他应该很清楚自己身上也有金云母才对。
为什么他要帮助一个潜在的对手呢？
“弗雷大人，眼下该说另外一件正事了。”杜巴尔拉过椅子，重新坐下，“您在黑暗中点起过蜡烛么？”
弗雷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小小一根蜡烛，在「灯塔」之下哪能夺美？可放到黑暗中，那就不一样了。它就是燎原火、是焚世焰。您听懂我的意思了吧。”
“我们就是黑暗中的蜡烛。”弗雷说道。
“聪明！干杯——啊……不了不了，还是等新酒酿出来吧。”杜巴尔放下“马尿”杯子。“风盾堡和暮潮港，现在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谁都能看到，谁都会想来。”
“除了流民和「无生者」军团，谁还会想来？”弗雷问道。
“比如那些脱离了教会管辖的荒野教派。他们的信徒有各自的办法，在「迷雾」中生存下去。潜伏在我们见不到的黑暗里，伺机而动、追逐着神性的果实。”
杜巴尔平视着弗雷，缓缓说道，
“据暮潮港买来的可靠情报，有不少地方教团已经叛变出总教会。他们各行其事，推举出各自的主子，唯命是从。”
“为了活命？”弗雷不禁追问。
“也许。但能从「迷雾」里活下来的，大都已经不是常人了，而是疯子。”杜巴尔说，“疯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能用常理推敲。”
“你们是从哪里买来这种消息的？”
“我没会错意的话……您这是在打探消息渠道。”
杜巴尔绷紧了笑嘻嘻的脸，在肥肉之间还意外地留有些威严，
“一般来说，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不过，奥瑟里大人要我表现出最大的真挚——这些消息，是从「阴翳之民」手里买来的。”
“他们也能在「迷雾」里存活？”
“有人觉得他们是死绝了，有人干脆觉得他们只是个没头没尾的传说。”
杜巴尔把手虫罗起来，塞进原来的兜里。
“但他们的确还活着。先是躲进了「灯塔」照不见的地下，现在又游荡在「迷雾」的庇护里。至于原因？谁知道呢。也许只是前人债务后人偿。可对我们这些商人来说，能进行交易的禁忌之人，就比讲不通道理的疯子要好上千百倍。”
“我同意。”弗雷点点头，“你是来传达领主意图的。奥瑟里他有什么想法？”
“奥瑟里大人更想听听你的看法。”杜巴尔转述道，“他说，您与他有着同样的特质。也许会在这些方面和他达成一致。”
这样一说，弗雷更确定奥瑟里就是金云母轨迹的落点之一。
“你们的行政区域安保完好吗？”弗雷最关心这个问题。因为莉莉娅、泽琳、维达尔……没有战斗力的心腹全集中在主堡居住。
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最不安全。他们离自己这个火源太近了，难免惹火烧身。
“这个季度以来，我们遭遇了一次入侵。”杜巴尔道，“就在上次「灯塔」熄灭的时候，一股小规模的刺客闯进了我们的内庭。幸亏他们还不算什么精锐，光靠留守的护卫就能打退。”
“谁指示的？”
“没能活捉，他们趁着「无生者」军团造成的混乱撤退了。”
“这样我就懂了。他主要有两个意思。”弗雷分析道，“一，和风盾堡修好，免得腹背受敌；二，让我也注意加强自身安保，不然他会失去个能背靠背的盟友。”
“猜得正对！”
杜巴尔两掌一拍。他的脸松弛下来，双下巴立马就变得摇摇晃晃。
“我可是走南访北的人，见过太多不当人的戴冠猪：要么说人话他听不懂，要么就一点都不让步。诸神在上，能被派来和您处事，就算是马尿我也得喝了——来上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