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杜巴尔
此话一出,泽琳小脸通红,莉莉娅低头不语,维达尔则一副“自贱至此,天地不容”的书生愤慨。
就连弗雷,一时都没想好该怎么把对话继续下去。
“这……属实吗?”
伊德瓦尔自责道:“可惜我瞎了一只眼,没能亲眼看见。倒是街头巷尾已经到处传他的笑话了。把他去青楼一天要睡几个姑娘、口味有多重,都掰着指头编成粗俗的小调。”
“我有点耳闻……”泽琳用速记本给自己红扑扑的脸蛋扇风,“暮潮港曾经是商业大港,一年要被海盗连着光临好几次那种。不单正经贸易厉害,就连皮肉生意也是做得‘名扬四海’。”
“曾经有流言说,暮潮港每年要秘密给几个大领主进贡十几个歌妓。”维达尔轻蔑地说道,“我看这事属实啊。”
“伊德瓦尔,你告诉艾琳,说维洛斯他还活着。”弗雷指示道,“至于其他的详情,就别说了……”
“遵命。”
“报完信去好好清洗一下自己,允许你休息半天。那之后我们还有活要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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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过两天,维达尔为首的团队就将初案呈给弗雷。
首先来看铁轨,光是选材就让足足有两页的论述:
铸铁容易生产,可以大批量产。但脆性大,不适合承受重压或反复的冲击。
虽然眼下能胜任三十吨载量的小型火车,可将来如果要升级载重,那岂不是要把整条轨道拆开重新铺设?
锻铁产量相对较少,但强度足够。风盾堡又部署了有蒸汽锤打机的辅助,长线产出倒也不算太难堪。
接下来是枕木的考量。
根据蒸汽火车头原型的轮径和轮距,一根枕木的标准尺寸为2.5米长,25厘米宽,15厘米厚。
风盾堡附近大致有三种树种,松木、榉木、橡木。前两者要么不抗腐蚀,要么硬度稍逊,所以维达尔上书建议弗雷选择大量采伐橡木。
弗雷用笔蘸了些墨水,写下批示:“同时收集大量松木。”
这是为了枕木牵扯出的另一个问题:枕木的防腐工程。
让橡木裸露在外,风吹雨蚀,过不了多久就又要换了。而松树含有丰富的树脂,树皮特别适合用来提炼焦油,给枕木防腐。
“泽琳,让工坊那边准备一下。搭几个临时土炉。”
“好的。”泽琳马不停蹄地在书写,对随时到来的文书工作严阵以待。
“让他们把松树皮或木料放进炉子里加热,不要触碰到明火。树皮中的水分会和树脂分解,产生焦油、木醇、松香……我们主要是要焦油。让烟气沿着冷却管流入沉淀池,把去掉杂质的焦油收集起来备用。”
这是干馏法制焦油。哪怕做多了也没关系,这东西不怎么放得坏,还能用作胶合剂。
弗雷接着往下翻了几页,都是反复验明的计算结果。
假设采用锻铁铁轨,每一米的铁轨重量大约在40公斤上下。同时要是配上每根65公斤的枕木。那么从这铺设到日熔镇的轨道,大致要准备3200吨的锻铁,约1680吨的木材。
维达尔他们还漏算了一个指标:道砟。
这些稳定枕木和铁轨的碎石至关重要,同时保证了铁路的排水性。
大量开采铁矿肯定也会有无数岩石作为副产出。弗雷决定让史蒂夫这个工头组织石匠碎石,到时候用马牵引着平筛漏斗,把碎石洒在铺设路段上。
“呼——”处理完这一份文件,他向后一靠,按揉起太阳穴来。
就算肉体感觉不到疲乏,精神上的倦怠还是会有的。
办公室如今改设成了六个席位,留左右手为副席,其他座位则是临时旁听、记录用。泽琳平时就在副手任职。
前一任统治者的官僚系统相互掣肘不说,还懒政到了极点。从档案室里竟然还整理出了距今有十一年没签、没批,甚至没阅过的提请!给后继者造成了巨大的行政压力。
“泽琳,你不饿吗?”弗雷说,“整整陪我在这里耗了一个上午,憋也憋闷了。出去走走。”
“弗雷大人,我还要服侍您万万年,一个上午算得了什么?”泽琳打开用手帕,里面包着一根谷物棒,“来一半怎么样?是用煸熟的麦子压起来的,味道比地粮要好一些。”
“这几天官市的账目也核算好了。”艾琳·海卓莉丝从另一侧的席位上站起来,“我去把这份账目交付库房查点。顺便看一下暮潮港的使节团来了没有。”
教团学者看着她走出办公室,咬下一口粗糙的谷物棒。
总感觉……她得知未婚夫还没死的消息后就没那么阴郁了。
“弗雷大人,我在想一个问题。”
泽琳把谷物棒细嚼慢咽,只有在她和弗雷独处时才方便说下面的话:
“如果能实现蒸汽火车,运货还能运人,那确实有大利处。可这材料的数字这么大,一下子分派下去,会不会有些……重?”
“泽琳,你是不是担心我为了实现最终目标,在过程上有些过于操切了?”
弗雷侧身向她解释起来,
“你想:首先,为了采集到足够的资源,势必要增设工作岗位;其次,我们从民间收购原料,送进工坊加工。再支付工钱给工坊的匠人让他们产出。新币就在这个过程中进一步流入市场,稳定了信用。只要不是强逼百姓服徭役,大工程可都是起维稳作用的。”
“仅仅是把风盾堡和日熔镇连起来,就要这么多材料……”泽琳仍感不可思议,“那如果我们要连结更远的地方,岂不是要把矿山都挖空了?”
“这可还只是粗略估计,算上鱼尾板、螺栓这种连接件,再考虑到拐弯,我估计实际用料会再涨幅10%呢。再说,到时候一条铁轨不够用,还要考虑开第二条铁轨。有的是地方消费材料。”
弗雷笑着合上计划书,
“但是连接的地方也有矿山,用矿山开采出的材料又能继续将铁路延伸,良性循环。试着想象一下,一条串联起所有重镇的要道,会产生多少经济利益?又会有多少辐射效应?只要能修成,这可是一笔绝佳的投资。”
“打扰了。”艾琳·海卓莉丝领着一名矮胖,但是一看就八面玲珑、深谙世事的人来到办公室。“暮潮港的使节团到了。这位是他们的外交官。”
“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莱昂·杜巴尔,代表暮潮港的善意而来!”
胖子大声地脱帽入室,露出没毛的地中海头顶。
“上了年纪,我越发不喜欢这个名字:哪里有雄狮少了一圈鬃毛呢?但它是爸妈给的,丢了也不礼貌。您就叫我杜巴尔吧。”
或许是出身于商贸城邦,他带着些活跃气氛的天赋。不像是来宣读外交决策的使节,更像是热衷筹办派对的狂欢者。
“还未请教……?”
“弗雷。”弗雷淡淡地说道。
“遵奥瑟里·德斯蒙德大人的命令,我来您这里打扰一段时间,暂住下来。就当旅游观光,顺便把差事办了。”
杜巴尔捧着肚子哈哈笑起来,
“眼看您这面的「灯塔」已经开始失去稳定,奥瑟里大人希望和您签订协议——我们互相捍卫对方的「灯塔」,如何?”
“弗雷大人——”泽琳感觉不妥。毕竟让外兵入驻,可不是一上来就能打的算盘。
可弗雷抬手制止她说下去。
“我同意。危难关头,唇亡齿寒,就让我们坦诚相见吧。”
“好有胆识的男人!奥瑟里就喜欢您这号人物!”杜巴尔虽然放得很开,却没有失掉礼节。“好。暴力的聊完啦,我们来聊聊喜庆的。”
“贸易合约吗?”弗雷问。
“那些事情,让下人们办就行了。”
杜巴尔用指头敲打着自己的帽子,无声地演奏着:
“是迎月节,大人——哦!各地的叫法还不一样:月轮祭,夜韵庆典……互相派兵这么敏感的事儿,您要是后边觉得不乐意,可以随时找我,把话收回去。但这节日不一样,您得慎重啊——毕竟,人少了,可就不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