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云都平安坊

云都，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按常理说，此地应当是大齐国人口最为众多的城池。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云都内城住着皇亲国戚、外城住着世家高官。就连郊外大部分田地也都被两大仙门巨擘碧霄观、伏虎洞所瓜分。

在云都，平民几乎无立锥之地。

可大齐定国三千多年，皇帝都数百位，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在夺嫡中站队失败的宗室旁支、那些昔日权倾朝野、显赫一时的权臣们的不肖子孙，他们生在云都、长在云都，除了云都又能去哪？

这些落魄的权贵之后只能咬着牙选——迁往平安坊。平安坊因此数年下来，人越迁越多，不过六十万亩的土地，如今已经快住了三百多万的人。

这块地被夹在东郊的碧霄观和西郊的伏虎洞之间，犹如被遗忘的一般。而这两大仙门之所以对这块土地视若无睹，其中自有缘由。

这块地是前朝的皇宫遗址。

当年，齐太祖攻入前朝皇宫后，前朝大周的最后一位皇帝周哀帝，眼见大势已去，却不甘祖宗基业断丧在自己手中。便做了一个丧尽天良的举动——以皇宫整整九万多条人命作为祭品，召唤出这世间最为凶残狠戾的邪祟，与太祖玉石俱焚。

正所谓“得道多助”，齐太祖身负天命所归，其麾下不仅汇聚了众多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更有着货真价实的神明相助，周哀帝毒计并未得逞。

尽管如此，齐太祖还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块地也因邪祟降临过，仿佛遭受诅咒一般，历经千年岁月沧桑，始终是一片荒芜死寂，寸草不生，成了名副其实的邪地。

可是啊，人一旦穷起来，又哪里还顾得上所谓的邪祟呢？那些已经落魄潦倒、再也无法承担得起云都内城外城那高昂生活成本的世家贵族们的没落后裔们，迫于无奈之下，只能壮着胆子，陆陆续续地选择在这片郊外邪地上安家落户。

朝廷见此处人越聚越多，也希望这些活人所散发出来的蓬勃生气，能够将这块被视为不祥之地的地方彻底镇住，便赐予了这片土地一个寓意吉祥美好的名字——“平安坊”。

可事与愿违，这个所谓的“平安坊”，从来都未曾真正拥有过平安祥和的时刻。

或许是因为此地是邪地的缘故，每日都有人横死在平安坊街头。就在李起刚刚踏入平安坊的那一刻，便遇到了。

正站在茶摊前唾沫星子四处飞溅，兴致勃勃地向一众茶客讲述着近日来各种新奇之事的老板李老六，偶然间瞥见了从旁路过的李起。

仅仅只是这么惊鸿一瞥，李老六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仿佛见到厉鬼一般惊恐至极的神情。紧接着，他便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当场气绝身亡。

要说这李老六，平日里虽说嘴巴不太检点，像极了那些守在村口喜欢搬弄是非、嚼舌根的老太太，成天热衷于对他人的私密之事评头论足。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所经营的这家茶摊，茶水收费一直以来都是相当公道合理的。正因如此，附近不少祖上曾经显赫一时、如今却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街头无赖们，都特别喜欢到他这里来喝杯茶，顺便胡诌几句浑话以消磨时光。

眼见着李老六突然一命呜呼，这些原本还悠然自得地坐在桌前喝茶闲聊的无赖们顿时炸开了锅。他们二话不说，纷纷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地朝着李起所在的方向迅速围拢过去。

一个身材魁梧、浑身肌肉结实得如同钢铁般坚硬的壮汉怒不可遏地冲上前去，伸出粗壮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李起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好哇，老子刚刚算是看清楚了，就是因为见了你这小王八蛋，李老弟才会遭此厄运！一定是你身上有什么邪门歪道的东西，害死了他！”

与此同时，另一个模样猥琐的癞子头青年也凑了过来。只见他嬉皮笑脸地盯着李起，嘴里不干不净地嚷嚷道：“哟哟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宋寡妇养的那个小乞丐儿子啊！前阵子宋寡妇还到处哭诉她家那小子不见了，十有八九是死翘翘喽。没想到啊，这小兔崽子居然活得好好的！”

说着，癞子头青年伸手猛地揪住李起那件脏兮兮的衣裳，还用沾满泥土的长指甲恶狠狠地戳着李起的脑袋。

李起算明白了，这些人八成是把他错当成之前被自己失手杀掉的那个小乞丐了。

那小乞丐和他年龄相仿，虽说身体没有他这般粗壮，但他只是壮不是胖，身量粗看也算相差无几。再加上这一身一模一样的衣裳，被认错也难免。

只能吃下这个亏的李起头垂的死死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暴露出那张隐藏在乱糟糟头发之下的面容。

仙门有的是手段，如果让某个眼尖的家伙记住了他的长相，日后万一东窗事发，恐怕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灾祸。

想到这里，李起头又往里面缩，尽量让自己显得毫不起眼，心中默默祈祷能够尽快摆脱这场可怕的飞来之祸。

“哎，我说各位兄弟，你们可还记得那宋寡妇之前悬赏整整五十个铜子寻这小东西呢！嘿，咱们要不现在就把这小东西送过去，交到宋寡妇的手上，顺顺利利地拿到那五十个铜子，岂不快哉？”

癞子头的青年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自己那长满了烂疮、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右手，嬉皮笑脸地朝着李起的脸蛋掐了过去。不仅如此，这个可恶至极的家伙居然还故意使坏，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将自己那烂疮上面流出来的脓水使劲往李起的脸上抹去。

李起心中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但为了避免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暴露自己的声音，他只能紧紧咬着牙关，强行忍耐。

要不是街上人多，以李起的性子，早就忍不住挥出拳头，把这群街头无赖的脑袋一个个都给打爆了。

就这样，一群大老爷们，为了区区五十个铜子，跟押送犯人一样，将李起押送到了宋寡妇门前。

李起看到宋寡妇门上那黄铜做的门环，心里很是吃惊。

这宋寡妇家里应该算殷实，可为何身为宋寡妇的亲儿子，竟然去做了个讨饭的小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