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凤头寺
大齐国都郊外的碧霄观百子山上,一场血腥风暴即将席卷这片宁静之地之时;大齐居西的凤头寺眠凤廊里,也在悄然酝酿着一场隐秘的筹谋。
那些平日里以勾人共赴巫山为乐、淫靡而妩媚的尼姑们,一改往日的风情万种,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极其肃穆的神情——
因为庵主,敲响了那口青铜大钟。
凤头寺这一代的主持唤做紫英庵主。
这位紫英庵主,平素深居简出,几乎从不踏出凤头寺半步。天下人虽闻其大名,但对其真实容貌与品性却是一无所知。即便是在凤头寺内部,除去眼、耳、鼻、嘴、舌这五位的师太之外,有幸亲眼目睹过紫英庵主真容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因此,也就没人知道,这位紫英庵主其实并不是人,而是一只活了很久很久的凤鸟。
更没人知道,凤头寺建寺以来,庵主其实一直都是那只凤鸟,只不过它每隔一段岁月,便会更换一次自己的法号以此来隐匿自己。
凤鸟究竟存活于世多少个春秋了呢?连它自己也记不清了。
可终究,它不过是只活得久的凤鸟,而不是不老不死的凤凰。
如今的它,曾璨若流火的羽毛失去了光泽,变得枯糙、色泽暗淡泛白;曾紧实锐利的爪子变得松弛,上面布满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褶皱;曾顾盼神飞的眼眸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变得黯淡失神。
悠悠岁月无情地侵蚀着它的身躯,使其从头到脚皆显露出衰老之态。全身上下唯一不变的,或许只有它的神明昔日亲手为其戴上的那顶花冠,上面依旧百花争艳、竞相绽放,哪怕历经数千年也毫无枯萎凋零的迹象。
紫英庵主就住在凤头寺的中心地带眠凤廊。这位年事已高的庵主,早在许久之前便已将凤头寺的圣物、权力都交给了这一代的眼、耳、鼻、嘴、舌五位师太。她平日间的生活无非就是养育孩子以排解寂寞烦闷之情。
可今日,一向宁静祥和的眠凤廊内,紫英庵主突然敲响了那口已经六百余年未曾鸣过的青铜大钟。
此钟一响,哪怕是身处千里之外,正与那梁蛮子尽享鱼水之欢的舌师太,也立即从梁蛮子那结实精壮的身子上起来,红润妩媚的面容骤然变得冷酷无情。
面对梁蛮子那恋恋不舍的纠缠,舌师太毫不留情地飞起一脚直接将他踹到了一旁。紧接着,她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张极其珍贵的遁地符,咬破自己的中指将血滴到上面激活。
“上来吧。”紫英庵主那充满慈爱与平和的声音如同一股清泉般传入了眼、嘴、舌三位师太的耳中。
三位师太迟疑了一下,青铜钟响,那就意味着凤头寺必定面临着生死攸关的重大危机。庵主既敲了钟,如此大事,为何不等鼻、耳二人到齐再一起上眠凤廊商议?
可庵主就如同她们的母亲,她们不敢忤逆半分,迟疑片刻,便立即攀爬着进了眠凤廊。
眠凤廊并非是一道长廊,而是一间筑在高达百丈的银杏树数冠之上的朴素树屋。当三位师太焦急的攀爬上去后,树屋立即打开大门,欢迎着来客。
树屋里有上百个女婴、小女孩在互相玩耍、嬉戏,三个师太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撞到这些脆弱的孩子。
庵主正歇在树屋内金黄色稻草精心构筑而成的巢中央打着盹。见三人来了,庵主弯下头,依次用鸟喙轻啄了下她们的头,以表示它对三人的喜爱。
“乖孩子们,你们看,我长了一根新的尾羽。”
庵主说着,轻轻抬着尾巴,向三位师太展示自己新长出来的,一根与它浑身羽毛格格不入的黑色尾羽。
三位师太定睛一看这黑色尾羽,霎时间泪眼婆娑。与庵主感情最为深厚的眼师太更是忍不住扑到庵主日渐稀疏的羽毛上哽咽起来。
“怎么会这样......凤鸟,你是不是要死了,为什么会长出来一根黑色的晦羽......我们该怎么办,现在有灵根的孩童越来越少了,灵气四溢的孩子更是难寻,我们该怎么办啊,我们不想你死啊......”
凤鸟摇了摇头:“这根晦羽长出来,并不一定意味着我大限将至。”
性格急躁的舌师太摇着与她关系最好的嘴师太的肩膀,暴躁的问:“凤鸟,您不是说过,晦羽长出来除了意味着您大限将至外,就意味着我凤头寺大难临头吗?究竟发生了什么灾祸,能让有您庇护的凤头寺大难临头?”
凤鸟又摇头:“我太老了,已经没用了,这次的灾祸我已经没有能力化解了,这次敲钟只是给你们一个警示,让你们早些准备。凤头寺的将来啊,要靠你们了。”
心思最为细腻的嘴师太听到凤鸟这话,立即黯然失色。
凤鸟是活了几千年的神鸟,若是凤鸟不管不顾,就凭她们几个人,真的有能力化解这次威胁到凤头寺道统传承的大灾吗?
嘴师太这样想,其余二人又何尝想不到这层,树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直到凤鸟突然咳嗽了几声,从不再光滑、如枯树枝般布满干裂纹路的鸟喙中咳出几团落地生火的血来,情感最为充沛的眼师太又再次抽泣起来:“可是,这晦羽一日不落,就会吸你本来就剩的不多的寿元啊!”
“咳咳,我不会死的,我会活到看你们几人生下孩子的那一天,到时候,我会像带你们长大一样,带你们的孩子长大。”庵主边说着话,边从嘴里发出一声不再清脆的兴奋鸟鸣声。
其他两位师太听到这声鸣叫,终于也忍不住哭泣起来。
凤头寺里所有的尼姑都是弃婴,每一个幼时都是由庵主亲自抚养长大。
待她们长到七岁,有灵根的留下来由庵主继续抚养,没有灵根的便剥夺关于庵主的记忆,放在凤头寺各地的分寺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尼姑。
这些年灵气衰竭愈发严重,凤鸟老的更快了。她们视凤鸟为母亲,怎么忍心看着凤鸟大限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