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冲刺
1月18日。
京城已经飘下了雪花，整个城市一片银装素裹。
92年的时代，春节的气氛还是相当浓郁的，距离春节还有两周不到，两侧的树木都挂上了彩灯，一个个倒悬的福字悬挂在书上，牌坊上，下方缀着红红的中国结。
各大城门，各大城楼上，一盏盏红灯笼高悬，胡同巷子里也是贴上了春联，一只只竹子扎的猴，各种“金猴迎春”的图案，出现在京城各大商城，广场。
千户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每到过年，各大庙观总是香火不绝，真武庙也是一样。越是临近过年，每一天这里都挤满了人。
“祝心想事成，前程顺遂。”郑小龙深深弯下腰，诚心祈祷，将香插在中央鼎中。
旁边，王硕，刘振云，马伟都，莫颜等人，都恭敬地插上了香。
一行人离开真武庙，随意地压着马路，大家仿佛都有心事，谁也没先开口。
许久，郑小龙才说道：“老王，叶哥那边怎么样了？”
王硕摇了摇头。
这几个月，他已经给叶菁打了好几次电话，但是行事并不顺利。
到了那种级别，没谁能说一不二，叶菁拜托的人可以提出反对意见，但同样有人看好这部戏。
这个人就是艾知声。
可偏偏艾知声对这件事最有发言权，在他好几次“要允许同志们尝试”“没有任何人能保证外出拍片的剧组不会有人跑”的发言下，局面竟然僵持了下来！
风向变了……
他难得地感到一股焦躁，从今年开始，五个一工程推出，到现在上头一反常态，排除阻力都要推出《北京人在纽约》，他闻到了一股改革的味道。
他呵了一口白气，有些郁闷得开口道：“去年老大哥倒下，前几年著名剧团滞留，我本来以为领导们应该非常敏感，谁知道……”
他转头看向刘振云：“老刘，你觉得……那小子是什么样的人？”
刘振云忍不住回想起在美国的几个月。
“有能力。”他毫不犹豫地说道：“虽然我没看过成片，但质量绝对不会差！”
“组织力也很强……有时候我真的在想，导演椅上坐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你。”
“想法也很多，可这些想法大多都不偏离现实，反而对剧组贡献非常大！”
说实话，他是佩服对方的。
可是，屁股决定脑袋。
想了想，他隐晦说道：“如果不能确保不让这部片子播出，我认为还是好好谈谈的好。”
“至少他们要卖出去，我们的渠道比他们多得多。”
郑小龙脸色更沉了：“我倒是想好好谈。”
“可鲁小威根本不见我！”
“不就是把陈查理的事捅出去了吗？”他哼了一声，不悦道：“瞅那小肚鸡肠的样子，老子看着就来气！”
“还有那个许思成！”
他掏出一根烟，越想越烦躁，鲁小威从美国回来好像变了个人，居然敢和自己硬碰硬了。
那个小崽子也好像抱紧了对方大腿，自己给他打电话居然还会被挂？
艹！
真是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
也不想想，谁让他在《编辑部的故事》上署名的？没自己他能有今天？
就在这时，王硕用折扇敲了敲两人肩膀：“嗨，说这些干嘛？”
他用扇子指了指刘振云：“老刘，你真觉得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能拍出《渴望》这种级别的现象电视剧？可别逗了。”
刘振云张了张嘴，他是真这么觉得的。
对方在片场根本不像新人！
就在这时，王硕刷一声展开了折扇，淡淡道：“这事儿，没完。”
等着吧……
没能借着偷渡事件雪藏这部片子确实让他意外，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说起来，整个圈子里，他真正的自己人，只有叶家兄弟。
毕竟从小到大都是跟着别人屁股后面混的，一个大院长大的铁杆。
郑小龙都算是外人。
所以，有些事情他知道得更清楚。
郑小龙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和其他人道别后，特意和王硕一路，走出数十米才低声道：“透个底？”
王硕笑了笑：“叶哥说，让他们播，越红越好！他们不红……咱们帮他们红！”
郑小龙疑惑皱眉。
王硕平静道：“红了，才有讨论，红了，大家才愿意去看这份讨论。”
“可是老郑啊，现在中国文坛，谁是老大？”
郑小龙恍然大悟！
好……好啊！
这是一击毙命的招数！
他们这圈子里的，不，或者说他们这批文艺工作者的家属，大多都和现在各大热门杂志有关！
他老婆就是杂志总编辑！
其他人更别提了！
哪怕不是总编，副总编，也是某个杂志头部的作家！只有编辑部求着他们的，没有他们去求着编辑部的！
王硕的声音并没有停止：“而现在电视台观众能看的只有央视和省台，鲁小威长期放权，他和央视的关系能比我们熟？”
郑小龙简直想鼓掌！
这是拿捏死了《北京人在纽约》播出后的舆论渠道！
你说你的片子好？
但大家不是这么说的！
哦？还有观众觉得好？
那看看各大报纸、媒体的评论吧？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错了？
王硕啪一声合上扇子：“他想好？”
“那得看爷答不答应！”
…………
忙！
非一般的忙！
从回来之后，许思成只休息了半天，立刻投入了剪辑工作。
每一句话，每一个镜头，他都要认真思考——现在已经是冲刺阶段了！大家都要见真章了！现在不忙，什么时候忙？
老爸打过电话来问今年回不回家，他都拒绝了。
12月29日，全部片子剪辑完毕！
1月10日，所有配音、音乐完毕！
1月13日，送广电部审核。
艾知声组织内部观看，看完之后眼眶微红，亲自打过电话来表扬。
但是没有定档！
因为春晚还在进行最后彩排，无法确定结束时间！
许思成和鲁小威心急如焚，但也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等下去。
直到1月27日，艾知声秘书才打来电话通知：《北京人在纽约》正式定档2月5日凌晨12点50分！
春晚之后十分钟！
“呵……”当听到这个消息后，许思成长长舒了口气。
终于到了……
明明知道这部片子已经拍到了他现在能拍出的最好水平，可真正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思考着是否还有不足的地方？
某段配乐是否完美？
某段台词是否有影射？
“小许！”鲁小威实在看不下去了，将他摁在了椅子上：“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剩下的，就听天命吧。”
许思成失笑，点头道：“也是。”
可惜……鲁小威并不明白，这部片子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更猜不到，这部片子会引起何等轰动！
堆满北视中心信件室的来信，全国大讨论……
有了这个平台，他许思成才能去遥望更远的那些星星！
无数璀璨名作正在前方等着他。
无数机会，无数抉择，也将在这之后发生！
这个金身，甚至能让他入主第一代上星大战的四大主角！
它承担了太多东西，哪怕许思成养气功夫再好，也是坐不住的。
七天时间，他仿佛度日如年。
该来的，终于来了。
1993年2月4日，夜，十一点。
很奇怪，到了今天，许思成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是去鲁小威家里过的年，春节联欢晚会准时开始。
这是难得的三代小品王齐聚一台，陈佩斯，赵丽蓉，赵本山。还有小虎队首登春晚，庾澄庆演唱《让我一次爱个够》，让电视机前的观众根本舍不得离开座位！
不得不说，这年代的相声小品是真好看！
就连许思成心事满满，哪怕早知道了那些经典段子，可再次看到，也笑的前仰后合。
就在十一点的时候，鲁小威的电话终于响了起来。
两人立刻坐直了身子，鲁小威拿过话筒说了几句，随后起身：“走吧。”
“北视中心数据监控室。”他披上衣服，郑重开口：“艾知声马上过来。”
“还有文化部艺术司王副司长，文艺研究与评论处季副处长，演出管理处高处长。你注意说话。”
许思成郑重点了点头，捂住胸口深呼吸了几口。
脸热得发烫。
心跳怦怦作响，仿佛在耳侧，可偏偏心情平静得可怕。
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万里无波。
一路下楼，看着屋外星空，他忍不住低声自语：“到时间了……”
说的再好，准备的再多，都要接受最终检验。
现在，就是他们亮剑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