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底色
真武庙附近，从来不缺人流。
冬日七点半的太阳总是灰蒙蒙的，地上的雪还没有化去，可在真武庙附近，已经有了不少摊贩开始叫卖。
揭开蒸笼，热腾腾的蒸汽带着独特的菜香飘向空中，叫卖声于是热络起来。
“兄弟，来一屉包子不？刚蒸好的？”
一位摊贩热情地朝着许思成询问——今天他穿着一身黑色毛衣，外套灰色工作服，红色围巾，蓝色工装裤，头发也梳成了大背头，带上黑色木质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瞬间成熟了三四岁。
这故作成熟的小模样，一看就是新进单位的实习生嘛！
知道对方要早到，摊贩也没有推荐要坐着吃的炸酱面，果然，许思成爽快地买下了包子。
“好嘞！我给您装上！”
刚咬开面皮，大葱的鲜甜结合着猪肉的肥美，形成复合的香味，瞬间就冲了上来。
“这才是正宗的包子嘛。”他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才两毛一个！
肉馅儿是以后的一倍！小作坊就是下料狠！
不过还没吃饱，他正准备吃点啥，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MD豆汁！
一生之敌！
被打消胃口的许思成郁闷地上了车，很快就来到了友谊宾馆。
快步走到312房间门口，听着里面隐隐约约的声音，压抑住心中隐隐的激动，他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冯小钢，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不用他警示，因为房间里的声音已经海浪一样冲了出来！
“不行不行！”
“戈玲这个女人，我希望她能代表中国新一代女性！”
“她思想先进，活泼大方！这样才能体现新一代女性的新面貌！”
许思成快步走进屋——这是一间格外宽大的房间，地面铺着地毯，装修带着纯正的国风，靠窗放着两张椅子，很显然是他和小钢炮落座的地方。
两侧床上，几个人已经激烈的争辩起来。
中央圆脸的王硕拍着床铺，和旁边眯眯眼，大冬天也摇着一把折扇的马伟都激烈争辩，另外一张床上，同样圆圆脸的莫颜正盘着腿和其他两人论得不可开交。
真年轻啊……许思成目光在莫颜身上停留了很久，可能现在谁都想不到，日后这群人里，成就最高的，居然是这位目前名气最低的作者！
对比起转行做古玩发了大财的马伟都，以及自诩为影坛第一人，最后黯然离场的王硕，莫颜似乎才是那个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的人。
“冯老师。”许思成收回目光，看向旁边满眼遮不住羡慕的冯小刚，低声道：“您觉得，他们是郑导的核心圈子吗？”
经过昨晚的交谈，两人的关系靠近了一些，冯小刚有些意外对方提起这个问题，想了想认真点头。
许思成沉吟两秒，摇了摇头。
小钢炮这次想在《编辑部的故事》上署名联合编剧，这份机缘他拿定了，耶稣也拦不住。
但他对冯小刚这个人，观感其实不差。
因为他很清楚，往后二十多年，影视圈内，真正是平民出生并且走到高位的，只有三个人！
冯小钢，赵宝钢，张毅谋。
有人说小钢炮做导演艺术成分低。
可又有几个人还记得，他是多部开创了中国先河的电视剧的编剧或者导演？
又有谁记得，在京圈一代目失势之前，他其实是以拍文艺片为主的？
能从一介平民走到后来那个位置，他们真的超越了太多人了！
“而且……他也是我目标中的一位，从击碎他的世界观开始，恰逢其会。”
看到许思成摇头，冯导也有点懵：“小许，你这是啥意思？”
许思成直接说道：“您只看到了他们的表面。”
“王老师，出身总参训练部大院。”
“郑大导演，总后大院，父亲是总后宣传部长。”
冯小钢小小的眼睛已经震撼地瞪圆了。
他不敢相信地看向许思成，这些消息……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他跟了郑导王硕他们七八年，根本不知道这些！
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难道这就是正规学院派的底蕴？
许思成的话还在继续：“马伟都，空军大院。”
“演红高粱的姜纹您知道吧？”
冯小钢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他意识到，自己触及到了真正的核心——在自己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
他声音有些发颤：“也是？”
许思成点头：“他的父亲参加过抗美援朝，也是大院子弟。”
“另外，一直给郑导投资的西影叶大导演您知道吧？”
小钢炮麻木地点了点头。
“他的祖父是叶将军。”
小钢炮差点跳了起来！
许思成平静道：“郑导、王老师、叶大导演，形成了投资，创作，拍摄的闭环，您看的没错，郑导和王老师确实是这个圈子的核心……姑且叫它京圈吧。”
“他们的底色不是什么导演和作家。”
而是大院子弟！
是的，京圈的底色，就是大院子弟控制的文娱产业！
许思成转过头，直视着小钢炮的眼睛：“这个圈子，如果只是给他们干活，只有时间，才能让你真正进入核心。”
刹那间，小钢炮醍醐灌顶。
一切以前没想通的，全都想通了！
为什么自己被北视艺术中心副主任郑小龙亲自提拔，却久久无法转正？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水平不够——确实，他以前只是个搞美工的，编剧导演是第一次。
可现在忽然知道，他无法转正的根本原因，是他只触及到了京圈一代目最外围的身份！却一直在对方这个身份职能之内努力！
他远远没有碰到对方真正的核心。
可是……他想到刚才许思成的话，这些人真正的身份，是自己能够触碰的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许思成要在这里，这么突然告诉他这些，他感觉自己脑子很乱，忍不住说道：“我们……可以进入那个圈子吗？”
你恐怕不行，起码现在不行……许思成看了对方一眼，嘴里却说：“当然。”
他站了起来。
小钢炮。
好好看，好好学。
大院子弟，只认一种人。
他们都有一腔英雄梦，都想在新中国做出点什么。
他们只认比他们更强的人！
“各位老师。”他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许思成直起身子：“不好意思，前几天的稿子，不见了。”
小钢炮：！！！
不是！
这是我的剧本！
你怎么说我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