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陈楠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只觉脑袋沉重无比，脑仁在颅内摇晃有声，头痛欲裂。他喝了一口放在床边的水，然后坐在床上，试图让自己舒服一些。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这一觉仿佛跨越了一个世纪。陈楠低呵一声，撑着床沿缓缓站起身，拉开窗帘。他睡之前还是中午，如今天已漆黑。不过，在这个时候，天亮还是天黑似乎已经没有了意义。他砸吧了一下嘴，颓废地瘫坐在电脑前，放空自己，双眼发神地默默看着漆黑的夜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也许他是在回忆那个对于他来说仅仅过去了十五天，却仿佛从未经历过的以前。

在这次国庆大长假，陈楠做足了准备。他离家打工已有五年，这五年里，他一直心无旁骛地将全身心投入到事业中，期望能混出个样子。不求发家致富衣锦还乡，但希望能给父母减轻负担，或许给他们带来更富足的生活，又或许只是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其实，他的家里并没有生活上或经济上的困难。他有一个严厉的父亲和慈祥的母亲，还有一个比他优秀的姐姐。

陈楠的父亲是一位老船长。由于父辈那个年代的关系和家族生存压力，陈楠的父亲没能成为一名军人，而是做了一名船长。在那个年代，船长也是一个不错的职业，有固定的收入和良好的生活福利，能给家庭带来很多便利。本来，这样的家庭可以富足地生活一辈子。但是，因为陈楠的出生，楠父让楠母辞去了工作，希望她能在家好好照顾两个孩子。这样一来，生活的压力都压在了楠父身上。再加上楠父想为家庭中的哥哥姐姐妹妹们分担生活压力，他便离开了安逸的环境，卖掉老家的房子，带着一家人来到了 C市生活。当一个人放弃安逸的生活，必然会承受来自社会、家庭、经济等各方面的压力。那段时间，在大城市扎根对于楠父来说是最艰苦的。一家四口住在一个不超过四十五平米的一室一厅里。楠父在国家的海上消防上班，拿着两千的工资。好在国家有很多生活上的补贴，勉强能负担起两个孩子的吃喝和读书费用。那时，陈楠已经读小学了。他经常会跑到江边去看父亲工作的地方，他很崇拜自己的父亲。父亲穿着军装，开着消防船，就像巨人一样。虽然父亲只有一米六五的身材，但在他眼中却格外高大伟岸。

美好的生活需要人去争取，欲望也是个好东西。而人恰恰就是这样的生物，有欲望，想拥有更多更好的东西和生活。不同的是，父辈的奉献精神使楠父想给孩子更好的教育，培养孩子的兴趣爱好。这是一大笔开销，于是楠父辞去了工作，找了一份跑货船的工作。工资从两千变成了四千五，再变成五千、六千……而后，楠父让家里人投资买了一艘货船，自己经营起生意。欲望使一个青年慢慢进步，而进步需要时间的沉淀。这样传奇的经历让楠父有了给孩子好的生活甚至让自己的家族有了好的生活。楠父已经中年，身体发福，双鬓微白，脸上已有了沟壑，加上眼袋显得无比沧桑。即便如此，这位老父亲依旧整日愁眉紧锁。两个孩子成年了，姐姐已经能独立生活。但让他担心的是陈楠。由于父辈思想的影响，陈楠从小被楠父极力培养。可是，谁都是第一次做人，也都是第一次做父亲。从小紧绷的成长生活，没有使陈楠更上进更有出息，反而让他学会了撒谎、偷奸耍滑的伎俩。长大后的陈楠经常和父母产生摩擦和分歧，觉得父母思想陈旧，不能好好相处。他觉得自己已经能够独立生活，希望离开父母。大学毕业后，陈楠离开了 C市，到 D市生活，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离开安逸的环境，陈楠才明白生活的艰难。尽管他不在意饿肚子，不在意住行恶劣，但不得不承认，生活是很残酷的。摸爬滚打了五年后，他才明白父亲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子有多难。从崇拜到逆反，再到敬畏，也为了弥补以前的惭愧，他更加用力地活着，想活得让他敬畏的男人骄傲。时间过了五年，他终于准备好了。他希望在这次假期回去好好孝敬家人，孝敬父母。他想家了，很想很想……

陈楠站起身来，借着夜晚萤月的丝丝微光在房间里搜寻家里的食物，希望能找到半斤面粉，哪怕一碗生米也好。陈楠已经很饿了。以前，他很少在家里做饭吃，忙碌加上懒惰，只有在工作之余草草吃点快餐了事。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他才会在家里做上一两个炒菜。当然，陈楠家里还是有泡面的，准备了一箱在家做应急，紧急的时候解决燃眉之急。而最后一包泡面已经在上次睡觉前吃完了。放在以前，用冷水泡的方便面，陈楠是不会吃的，但现在泡面已经变成了奢侈。饥饿让他时常想起以前母亲做的饭……

楠母辞职在家照顾孩子，半辈子没什么特别的生活。又或者说，楠母的生活就是生活的本质，柴米油盐，生下来活下去。为了两个孩子的衣食住行，母亲练就了一手好厨艺。记得逢年过节，亲戚到家里做客都不愿意去外面吃，只是想吃母亲做的饭菜。这大概是这个女人半辈子最骄傲最自豪的事情之一吧。陈楠的生活里对这个母亲没有太多的描述，因为太多描述，反而想不起母亲特别的事情，只是想起母亲的饭菜。其实很多事陈楠不敢想起，因为对于这个母亲，陈楠内心满满都是愧疚。陈楠对楠母太多忤逆了，在心底他知道自己对不起自己的母亲。这次假期，他想回家好好对母亲倾诉衷肠，吃吃母亲亲手做的饭菜，帮母亲按摩。只是这一切，这一切全都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