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龙驹在田
初夏的阳光在颍川大地上并不算热烈，襄城县西郊井然有序的田野间，正有一男子靠坐在草堆旁，在地面上画着什么。
他身着葛衣，头扎布帻，五官圆润，留有短须，虽肤色略黑，但年岁应该还未过而立之年。
此刻他正手拿树枝，点指所画喃喃念叨。
“陆逊布局两岸，虚实运用得当，蜀军主力已然中计被围死地，且有水军之利阻隔大江，那汉白泽到底是如何渡过大江的？”
男子所画地图正是猇亭南北地理，而他所思所言也正是当初的汉吴大战。
这一战的经过如今早已传遍三国，许多人都将蜀汉能反败为胜的关键，归结于诸葛寿识破陆逊之计，并在第一时间破釜沉舟渡江奇袭陆逊后阵，从而打破陆逊部署，致使阵线崩乱直至惨败。
亦有人认为诸葛寿仅凭两千杂骑，便能连破数阵，甚至一度攻入吴军大纛中枢，险些取了陆逊性命，可见陆逊无谋，诸葛寿实霸王之勇也。
而他却认为此战的关键，在于诸葛寿是如何渡过大江！
因为据他所知，当时诸葛寿坐镇夷道城，即便识破陆逊计谋，但北面有大江阻隔，江上亦有东吴水军防守，根本不可能渡过才是。
可他所知的信息却是，诸葛寿不仅渡过了大江，还兵不血刃的击溃了江心水寨吴军！
难道东吴水军就这么不堪一击吗？显然不可能。而这也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可就在此时，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人，竟指向地面上他所画的江心水寨位置，笑着提醒：“汉白泽于此两军之前施展仙术，引动天星耀空，一时雷声震天，星耀百里，两千吴军见之肝胆俱裂，遂不战而溃。此非人力所为，实乃天术也！”
“这......”男子一脸不可思议：“这......岂有仙术一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说着，他忽然警醒，猛的跳起看向眼前道人打扮的年轻男子。
“汝......汝是是是何人？”
不曾想男子先前说话还好好的，这一遇见生人便结巴了起来。
反倒是年轻道人一见男子结巴，又见对方腰间挂着的典农学士腰牌，顿时露出一抹笑意，遂手抱太极握行了一礼：“贫道幸会学士，在下乃云游至此的天师道道人玄乙，见学士论画猇亭之战，故而一观，打扰之处还望见谅。”
不错，此道人正是玄乙，而他来到魏国境内自然是得诸葛寿授意，目的之一便是寻眼前之人。
葛衣男子见对方无论谈吐还是衣容都似道人模样，遂稍松心弦，随之叠手回礼：“在......在在下邓艾，字......字士载，幸会玄......玄乙道长。”
玄乙一听这结巴果然是师叔要找的邓艾邓士载，随即故作惊讶之色：“邓士载！阁下可是义阳郡棘阳县人？自幼丧父，后随母被迁徙至此的邓士载？”
“正......正是！”
邓艾也有些惊讶对方不仅知晓他的籍贯，竟还知他自幼丧父......
“哎呀！”玄乙顿时大喜：“善，大善啊！贫道正欲寻汝。”
“寻......寻我？”邓艾愈发糊涂了。
只见玄乙随身掏出一封由小竹筒装好的书信：“此乃汝族兄邓芝邓伯苗家信也。”
邓艾愕然的接过书信，他幼年随母被曹军北迁时不过十二岁，往昔也不过邓氏族中庶出旁支，而邓芝他当年也确实记得一些，乃是他邓氏嫡脉族兄，然而过去并没有什么太多交际。
不过母亲在世时倒是提及，族兄邓芝于族中才学出众，刚强质朴，时常资助族人，他母子当年亦受过恩惠，想来这位族兄还是记得他这末枝族人的。
可族兄不是在蜀国做官吗？他为何要突然写信于我？......莫非！
其实邓艾如今在曹魏过得并不如意，几年前他母亲病逝，只留他一人在此孤苦无依，虽然当了一名典农校尉麾下的学士，却因为口吃，为人所轻，至今孑然一身不说，还被打发来看管草堆，胸中抱负几无出头之日。
而邓艾这匹千里马直到十余年后，才渐渐得到其伯乐司马懿重用，是典型的大器晚成。
但这并不代表邓艾年轻时才能就不行，只能说其前半生时运实在不佳，加之又有口吃毛病，所以才一直郁郁不得志。
而诸葛寿命玄乙前来，便是想趁邓艾不得志之时将其挖走，这其实早在当初相府大宴时，他便在席间与邓芝问询过邓艾。
起初邓芝并不记得有邓艾这么个族弟，毕竟邓氏族人实在太多，况且当时的邓艾也不是现在的名字。最后还是邓芝绞尽脑汁才想起，他曾资助过的族人中，确有一位小族弟父亲早丧、家境贫寒，只有母子二人。
致邓芝为何能记得邓艾，完全是因为邓艾口吃，这才留下了印象。当年也是因为看其母子可怜，才资助了些钱帛，以励其学。
于是诸葛寿便请邓芝作书一封......
此刻，邓艾已将用新纸书写的‘家信’看完，信中正是劝他去益州为大汉效力，更言明丞相之子诸葛寿极为看中他。
见此，他不敢相信的呢喃着：“汉白泽......亦知我这等人乎？”
玄乙耳聪目明，听得此言，便知有戏，立时笑答：“我家师叔乃白泽转世，上能观星谶纬，中可知鬼神之事，下能料人祸福，天下又岂有不知之事邪？”
闻得此言，邓艾立时警醒，锐利的目光已投向了玄乙：“汝到底何人？”
说着，他的手已按向了腰间配剑。
玄乙身为五子暗卫不夜侯，又岂会怕邓艾动手，遂毫不在意一笑：“实不相瞒，我与师叔白泽本为同门，今特奉我家师叔之命，一为送君家书，二为劝君莫忘先祖邓元侯之荣，西归大汉，匡扶汉室。”
邓艾神情变化不定，不片刻，他又看向玄乙：“白泽先生怎知我名？”
玄乙显得有些不耐烦，咂巴咂巴嘴：“汝问贫道，贫道又怎知？不过师叔师承祖师青云子，道法通玄，占星算命更是无有不中！师叔曾言，君之才长于军事，若荒废田间，殊为可惜，否则师叔又岂能命贫道来寻你这千里龙驹？”
“千......千里龙驹？！”邓艾立时激动起来。
“白泽先生竟视......视我为千千千......千里驹！”
他实在没想到如今闻名遐迩的汉白泽，竟然将他这小小典农学士视为千里马，且还能在千里之外知他长于军事，莫非传闻诸葛寿乃白泽转世是真的！
望着一脸土鳖样的邓艾，玄乙翻了个白眼。
“君若随贫道去益州，汝...才能是这千里驹。呵呵~可若是不去嘛......”
“不去，又将如何？”
玄乙坏笑阵阵，指向远处拉拽车架的骡马。
“汝便是这田间劳苦到死的驽马。”
当然，玄乙还有句话没说，那便是邓艾若拒绝好意，那自今日之后，世间便再无邓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