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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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王缙 景公辅

“老大,这妇人是谁?”女子一转身,刘一便钻了过来。

杜宗文笑道:“什的妇人,这是你大嫂,去,随着伺候!”刘一一怔,道:“叔嫂不相通,怎的叫我伺候她?”杜宗文道:“你乳臭未干,机都没开,忌讳个毛线!”

“怎的没开?我六岁就开了!”

杜宗文站住道:“六岁?你开的什机?”刘一道:“我娘的织机!”杜宗文不觉大笑,刘一却恼了,噔噔噔往窜下楼梯去了。

这小子大概是想起了他死去的娘。

下到了一楼,人已经没了影,要他领路是不能了。杜宗文便往右边寻去,这层的门户上嵌的是玻璃,明晃晃的,里面却立有屏风挂有帷幕,缝隙里透光却见不着人影。

若以这酒店内部的装潢而论,怕是不差现代最顶级的酒店,而在工艺与内涵上远远胜之,适才杨晅那房里一架草书屏风就好像是草圣张旭的手笔。

每个房间门外都有奴仆看着,有人经过他们便警惕的抬起头,表情木讷,一似泥木之人,却分明在宣告,这里不欢迎你,离这儿远点。杜宗文走到了尽头,也没有见到王缙的奴仆,折转一抬头,却逮着了那厮背影,流矢过去了。

那小厮已进去了,门右侧还立着个穿旧色赤戎袍的中年汉子,黑色革带上挂着腰刀,身样粗矮,乱眉黄须,额纹深刻,目光坚毅,一似风蚀斧斫出来的,俨然是个老军。

杜宗文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去了。王缙此时好像是兵部员外郎,虽说不直接与军队管理发生关系,但总是与军队相关的,也许里面还有其他宾客。

孟冬十月正是年底政绩大考核的开始,天下的文官武官都要过年关,所谓“审其功能,而定其留放”,“据其资劳,量为注拟”,正是保官、跑官的季节。

兵部负责考核武官,员外郎为从六品上阶,员数为二,一个负责武举贡生的资格核实,以及各处关于晋升、奖罚、调任等请求的审核;另一个负责审核天下各处选送武官的信息,核实无误则上送。

王缙无论是哪一个,这年尾到明年春三月也有吃不完的酒!

军汉嘴未开便刺了眉,低着声道:“且候里面人出来,俺也不好嚷进去!”杜宗文尴尬而不失风度的笑了笑,又问道:“敢问贤公高姓!”军汉一张脸就生出刺来,低呵道:“只管问什的,又不相干!”

“哗啦”一声,门就推开了,是横向平推,就像大家在日本影视剧中看到的那种所谓的“和式”门户。

“先生请进!”青衣小厮出来相请,军汉便也侧转了身,示意他可以进去了,两人目光没有交流,动作上也露着小心,大概不是一家人。

这房间很雅素,有香案香炉,佛像琴台,两架屏风,一架画着山水,一架却是密密麻麻的小楷,风格与《灵飞经》相似,内容却是《金刚经》。两人对坐一案,屁股底下是半尺高的薄团。紫檀案中间搁着一个精致的炉具,点着明火,上面是一把银茶壶。

上首是个僧袍儒巾的中老汉子,面皮白皙,大耳佛眉,胡须杂白,眼睛明亮,一脸和气。下首的汉子要年轻许多,大概三十五岁上下,长脸长身,高淡眉,细长目,须薄而长,指甲不短,肤色偏黑,气貌内敛,道服儒巾,倒不像个武官。

老的大概就是王缙,此时他应该是五十五岁。

“高士,老子失礼,未能远迎!”王缙起身作揖,那年轻的汉子便也随着起了身。杜宗文流矢还礼道:“长者言重,小子何敢!”若是诗圣与王维这时已相识,那么他现在应该行子侄礼才是。

“小子?敢问高士年华!”

王缙大感意外,适才他一人在这里凭窗下视,听其歌词,观其行止,可从未想过此公乃是个“小子”,也正是因为此公气老声嫩,疑其有保养长生之道,这才使了小厮往请的。

杜宗文含糊答道:“公德高福厚,小子岂敢夸大!”王缙一笑,也不再问,指旁边那人道:“此乃祠部员外郎景公辅!”长须抬了一下手,淡漠得很。

“却是公,久仰久仰!”

杜宗文抬手笑道,眼睛直直的对了过去,这人不是别人,乃是代宗朝一代权相元载。

此公是凤翔府岐山县人,出身寒微,却是自小酷爱读书,苦熬长成,能读到的书都读过了,诗赋文章并不擅长,却精通道家之学,考了几年进士自然是无果。就不知是天赐的姻缘,还是自己苦心谋算,竟然就娶了当时河东节度使王忠嗣的小女王韫秀。

第二年,玄宗皇帝举行策试,征求道学之才,此公就高高的中了。可是好景不长,五年后手握河东、河西、陇右、朔方四镇重兵的王忠嗣在攻打石堡城一事与玄宗意见相左,最后为李林甫所陷,得罪贬官,最后暴死,他的官做了十三年便也只做到祠部员外郎这种闲官。

安史之乱中撒了丫子,后来又给自己找了条大腿,改名元载,跟肃宗权阉李辅国的岳父元擢联了宗,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后来又连除李辅国、鱼朝恩两大权阉,手握国柄十五年,穷奢极欲,飞扬跋扈,最后落了个家破人亡。

娶什么样的老婆,认什么样的义父,是所有寒微子弟都应该认真学习的,杜宗文穿越前还真研究过,只是太要脸做不出来。

王缙之所以和元载相熟,大概还是因为王维曾任过河西节度使判官,那时王忠嗣虽不是节度使,但已是河西军中当红的炸子鸡了。一个是羽林孤儿,太子发小;一个是状元郎,天下才子,没有交情才不正常。

门外那个军汉大概是王忠嗣的部曲,怪道如此坚硬!

景公辅的性格是很强的,两人对视有晌,他却先受不了了,这小子似乎能看穿自己,而自己却看他不透。

“敢问朋友姓字!”景公辅笑了一下,落了座。

杜宗文道:“小生姓杜名飞熊,道号紫霞。”也坐了下来。景公辅哂笑道:“飞熊入梦,奠周祀八百载;紫气东来,袖霞光蔽亏日月。朋友之志,令人生畏!”王缙笑着沏茶,看着他们斗舌。

杜宗文笑道:“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之名号,实公之所志!”景公辅脸上的笑一时凝住。王缙道:“人不学则已,既学则必以圣贤相期,非如此不足以称士!”推了茶过来,道:“老子好佛,不能酒,粗茶,聊以润唇。”

杜宗文谢了,捧在手里,香则香,可这种细末茶,他应该不喜欢。景公辅品了一口茶,再次发起了进攻:“敢问驾猪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