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妙对《秋兰赋》
张垍今日雅集就是为这一盆未凋的兰花,他的题也很简单,以兰为题,或诗或赋,咏物言情,但由胸臆。
杜宗文心中长嘘了一口气,八驸马虽然智短器小,不是个厚德君子,但是还是能处的,有世家好子弟的风范,这个题就毫无刁难之意。
梅兰竹菊四君子,千古文人吟咏了无数诗篇,杜宗文自然也背得几首,赋的话,只有清代袁枚所写的《秋兰赋》了,只是袁大才子这篇赋与眼前的情景不合,这也没办法了,只能再用“设景寄情”之语搪塞了!
“怎的?混不过了?”
杜甫看着儿子只是将笔在砚台上舔着不由地呵出了声,作为一个诗人,他自然知道文思的玄妙,有时便是有,无时便是无,急不得,催不得,越急越催越难以捉寻,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挥鞭棒呵!
因为他心里已经发急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能从长子这里得着光彩,也从来没有想过长子会在这种场合让他失了颜面,可是现在这两个心思他都有了,自然而生,他的心跳得厉害!
“少陵,莫扰他!”房琯出声道,同时示意众人都散开些,别围得人透不过气来。
“秋林空兮百草逝,若有香兮林中至。…”
杜宗文起了笔,他主要是在想哪些词句必须改换,写完之后有人问难将如何回答。
众人或负手或抚须,都交换眼神点起头,这起得好,不俗,更难得的是字写的端正,笔笔不苟,一般少年才俊几个肯如此中规中矩写字的。
杜甫脸虽黑着,心里却随着儿子那支笔渐渐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间眉头展开了,头也不住点动,到最后笔住了,竟不由地嚷出一个好字来!
“秋雁回空,秋江停波。兰独不然,芬芳弥多。秋兮秋兮,将如兰何!好!好!好!…”
众人念诵着也是一片声喝采,赋虽不合眼前的情景,但无疑是可以传世的文章!杜宗文拿起捧给张垍,张垍才接到手里,宁亲公主便在榻上张了声。
张垍递过去了,转身问道:“小子,眼前之兰在厅,不费寻而可睹。赋中之兰在林,闻香披条乃见,是何意也?”
杜宗文道:“闻香披条然后林中之兰乃得在厅中,书生之寻兰忧兰,犹往日太师之奖拔人才置之庙堂之上,亦犹今日驸马之奖拔人才置之庙堂之上!”杜甫眼中一亮,心中不由地又嚷了几个好,这小畜生的心窍恐怕是真开了。
房琯等也是一怔,如此看来“不合眼前情景”是有意经营,只为称颂驸马父子!天耶,此是何等才智!杜少陵有此子,夫复何忧!
张垍大笑,揖道:“贤侄,阿叔赧颜,不敢当不敢当!”杜甫也笑了,一脸霞光,有子如此,杜氏何忧不兴!
公主笑道:“驸马,当得当不得,也要有赏赐才好!”张垍将额头一拍道:“是了!”转了转,随即扯开金带:“阿叔这条带——这身紫云锦袍赏你!”
推食解衣,是古人表达情谊最朴素也是最高级的形式。
杜宗文不想有此,慌忙起身拜接,那日王缙可是一个铜板也没有给。公主恐驸马受寒,流矢侍婢另取衣袍来。
张垍递了袍带,又道:“这笔砚也赏你,这砚非凡,乃是端州来的贡品,天子所赐,这海水云龙纹皆是天然生成,底下镌着太宗皇帝的两句诗‘无为宇宙清,有美璇玑正’!”
杜宗文再谢,杜甫也谢。
“少陵有此麒麟儿,安可不贺!”
房琯笑着转身呼酒,心里却是泛起种种酸楚,他虽不显老,可年已五十九岁,只得三个儿子,长子乃正妻所生,九岁大病,盲了双眼。次子只有中人之才,幼子尚在襁褓之中。
房氏一门之望皆寄在侄子身上,可这厮性子太轻脱,怕也难以成器,方之杜氏子,可谓有云泥之别!
酒一杯接一杯,诗一首接一首,杜宗文都没有参与,坐在公主所赐的座席上看着这些叔伯作乐。诗圣诗写了不少,首首都能压人一头,酒也吃了不少。散了出来时,路也走不得了,只紧紧搂着儿子不撒手。
顾诫奢要邀了往他家去,杜宗文还是辞了,他和诗圣有很多话要说,在别人家终究是不便,使了刘一回客栈,自己和杜康安将了诗圣回下杜。走得很慢,到家时天已入晚了。
杜宗文到铁匠铺取了铁木屐和钩链刀,便在庭中练习开了,开始他以为钩链刀难使铁木屐容易,实际上却是钩链刀比他想像的容易,因为从飞刀到钩链刀是由难入易。从木屐至铁木屐却是由易入难,穿上这双东西就像带了脚镣,哪里还能步轻如蝶。
不过也许这玩意一时半会也用不上了,今日在京兆衙里是卖了个人情与花金刚,他是个有人性的便应当有所报。自己又认了张垍这个阿叔,哥舒翰多少也要卖几分人情来。
可是话又说回来,政治是不管人情的!作为唐朝的霍去病,王忠嗣为什么会被贬死?而安禄山一个不三不四的杂胡为什么却得到了玄宗无限的信任?
无他,王忠嗣是太子的发小,可谓亲密无间!而安禄山却敢不拜太子,大言不知太子是何官!
在玄宗的心眼里,四方万国,天下能夺他这张大榻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太子!太子要夺他这张大榻的表征便是与握有兵马的将领拉拉扯扯,握有兵马的将领要谋反也是从与太子拉拉扯扯开始。
所以哥舒翰若想继续获得玄宗的信任,就一分人情也不能给,给了就有和太子党拉拉扯扯之嫌!
料敌从严,一切还得靠自己。
杜甫心里欢快,睡得香甜,在榻上睁开眼时,房里有了光亮,地炉里的火已经熄了,却不见儿子的踪影,他不由地发起怔来,以为昨天在驸马宅中的一切都是醉后的梦幻,可是一低头,却看见被衾被上覆着那件紫云锦袍,泪水就哗哗涌了出来。
苍天苍天,杜甫何德,乃有此福!
“郎君醒了?”杜康安在门外问。
杜甫流矢抹干眼泪,问道:“康安,大郎何在?”杜康安道:“在习武来,昨日到家便习武到三更后,又念了一更的书才卷衣合眼,五更鼓响便伸了腰,这时还使弄着,真个好武,奴是看得眼也花了!”
杜甫一脸惊疑,靴子也没有穿便从榻上跳了下来.
“什?你说什的?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