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礼不伐丧
安薪在都督府寮房里嘀咕：“我们贩盐时，不是说趁人病、要人命吗？怎么还学人讲起了礼数呢？”
安平不愿趁人之危讨伐扬州都督府，自然引起一些将领的不满，也就安薪敢在安平面前肆无忌惮地抱怨了。
安平轻轻踹了安薪一脚：“你也知道是贩盐时啊！现在身份不同了，做事当然得讲究一点。”
“礼不伐丧，除了礼法的问题，更主要是容易激起对方的斗志，同仇敌忾之下，擅自兴兵这一方得吃亏。”
“所以还有一个词，哀兵必胜。”
趁这时候出兵，容易把一盘散沙的扬州都督府压迫成砖块。
法曹参军刀四勖缓缓开口：“扬州都督府易主的事还没有定，即便是丰朝也不能轻易改变祖制，让海陵县主袭爵、袭官。”
“都督府一旦起兵，倒促成她坐实扬州都督的位置。”
安薪挠头。
打仗的事他还懂一点，涉及政事他只能抓瞎，要不然高低挂一个刺史名头，出去也好看不是？
谁让他当年伴读时，只知道伏案打瞌睡？
“决定了，我家大郎一定要陪大公子读书，敢打瞌睡，揍到他屁股开花！”
安薪咬牙切齿地发狠。
还好，安薪的娘子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好歹是小家碧玉，识文断字，孩子有一半的可能继承母亲优良基因。
两家的孩子从小一起玩耍，交情不比父辈差，以后也能称得上世交。
安平看了盘孝忠一眼：“盐府仍旧不可懈怠，随时观察对面的动向，谨防扬州都督府不按常理行事。”
盘孝忠领命。
正常来说，海陵县主应该忙着收拢扬州都督府的人心、权力，不会来挑衅。
可惜，根据安平的经验，海陵县主她就不正常。
要不是有扬州都督府庞大的势力为凭据，就她这飞扬跋扈的性子，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楚州都督府的态度是：不惹扬州都督府，也不怕扬州都督府。
惹急了，就把丰之柏的旗号打出，相信还能分解一下扬州都督府。
就算湖州、常州不投奔楚州都督府，脱离扬州都督府就够海陵县主受的。
“那就向西，趁着丰朝无力顾及，夺光州、舒州、蕲州！”
安薪奋力挥拳。
对于从蕲春城狼狈撤出，他仍旧耿耿于怀，觉得当时的均平大将军黄先之，明明可以打到蓝田关的。
当然了，这是错觉，世间多的是“我觉得”。
如果真有问鼎的可能，黄先之也不愿意俯身屈居小小的监察御史。
安平没有打击安薪的积极性，哪怕是幻想一下也挺好。
真的实现这个意图，义军的地盘变成长条状，容易被人扼住咽喉。
丰朝陇右道就是个鲜明的例子，总是被蕃国、北胡、羌人袭扰，维护丝绸之路的成本高到丰朝快承受不了。
韦正鼎淡淡开口：“都督，下官觉得，义军发展到现在，也该有一个口号，让黎庶、商贾、世家，甚至是一方诸侯，认真审视义军了。”
安平点头：“想法早就有了，只不过从前势单力薄，喊出来也自取其辱。”
“‘天下太平’四个字，就是我心中所愿。”
刀四勖桀桀怪笑：“都督果然有谋天下之志，常人难以企及。”
韩仪附和：“太平二字是精髓，只有打出来的太平，才是真正的太平。”
虽说楚州都督府不过占据一隅之地，却有窥视天下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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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太平”的口号喊出，整个楚州都督府为之一振。
这些年，开始纷乱的世道让人没有安全感。
尤其是节度使混战，让人觉得处处都不太平。
这个口号喊出，加上义军言出必践，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神奇的是，居然没人想起，安平也是纷乱的源头之一。
楚州都督府治下虽不敢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至少没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太过分。
毕竟，各个市口吊着的尸体，从豪强到人拐子、骗子一应俱全，谁也不敢拿都督府的话不当回事。
楚州都督府治下之所以太平，无非是耕者有其田，无田可为工。
总而言之，得给治下庶民一条活路。
不能让人无地可耕，还非得逼着人去耕田，美其名曰祖制吧？
“听说没，都督府要让天下太平。”
“自从建了都督府，我们这里倒是太平多了。”
“唉，摊上臭不要脸的皇帝，天下就乱了，还好有我们的都督府。”
各里坊都有闲暇着晒日头的婆子，说家长里短的同时，把都督府的口号传扬开来。
“都督府就一点不好，不准我孙子去当兵！”
“哈哈哈！老太婆你就贪心吧！都督府早就说了，各家留苗裔，独丁不当兵！让你孙子多生几个，重孙去当兵！”
影响最大的还是军中，各府将“天下太平”奉为圭臬，每日操练前都要大喊几遍，提一提心气。
也就是安平第一次喊口号，才能有这效果。
等到他三天两头一口号，多到自己都记不过来时，口号跟放屁都差不多了。
少喊口号，多做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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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野从海州朐山县回来，眼神略显黯淡，脑门上也多了个包。
一击解恩仇，挺好的。
多敲几个包，说不定能坐在高台上扮佛祖。
他带来的是丰之柏的文牒，请求服纪守孝二十七个月。
除了守孝的礼法外，还有一个原因，丧服不入公门——国丧除外。
“二公子……司功参军一穷二白，人已穷困潦倒，这二十七个月怎么活下去哦！”
戒野一声轻叹。
穷也是丰之柏自找的，海州并没有拖欠他的俸禄，可钱一到手，他就花天酒地花了个精光。
守孝期间，脱离了公职，没有俸禄，丰之柏难道喝风？
“本官会知会海州刺史刁长谋，按赈济灾民标准供他饮食，保证他饿不死。”
就这，都算是安平大慈大悲了。
也许二十七个月的苦日子，能让丰之柏脱胎换骨。
“都督府户曹参军出缺，大师就不能还俗顶上？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儿孙着想不是？”
安平游说起戒野。
戒野仍旧有些犹豫。
越王才过世，他就投楚州都督府，名声会不会受损？
可想到儿孙，戒野还是屈服了。
得为子孙谋出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