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狡猾的袭人
荣禧堂东边的三间耳房是王夫人的住所，两侧的厢房分别是贾政的妾室周姨娘和赵姨娘所住。
周姨娘和赵姨娘没有自己的院子，随时来跟贾政和王夫人请安，并随侍王夫人左右。
今日王夫人有个三病两痛，两位姨娘还要侍疾。
对面的仪门是小厮和丫鬟的住所。
一旦有风吹草动，好随时来保护贾政和王夫人。
王夫人正在某一间耳房中。
屋内炕上横设着一张炕桌，桌上散乱地垒着书籍炕具，还有喝剩下的茶。
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
王夫人坐在西面下首，底下垫着半旧的青缎靠背的坐褥。
袭人毕恭毕敬地躬身站立，头上没有了金钗珠钏。
穿着王夫人赏赐的桃红的百子刻丝银鼠袄子。
下身穿着一条葱绿盘金彩绣的绵裙，桃红配葱绿，真个是亮眼。
王夫人斜眼看着袭人，接过玉钏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茶，眼中露出刻薄之色，嘴角挂起一抹讥讽：
“怎么？姑老爷的一等丫鬟。
今日有空到我屋子里来了？现在成贵人了，都快看不起我这个二太太和宝玉了。”
袭人丝毫不觉尴尬。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将膝盖磨着往前进，低下头，又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眼睛通红一片，她抬头看向王夫人，显得楚楚可怜。
“二太太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人在曹营心在汉。
姑老爷是朝中权臣，如今的形势二太太也看到了，薛姨妈都被抓了，我想，要是能将薛姨妈，甚至薛大爷救出来该多好，总得有人去吧。
晴雯虽从小跟了宝二爷，是老太太的人，说句不爱听的，薛家的事情，老太太不会多插手。宝姑娘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很多事不方便，我是个丫鬟，豁得出脸面。”
王夫人将信将疑地看着袭人，说得像是自己人。
在林如海那里做眼线？
果真如此么？还是试探一下吧。
“又在胡说八道！宝丫头那是孝顺，是为了自己的哥哥和母亲，至纯至孝，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什么叫豁得出脸面？
她一个小姐，即使做了姑老爷的丫鬟又怎样？出身在那儿，你的出身？你可是贾府买来的丫鬟。不要不自量力。
你受了委屈不成？看你现在穿的，赏赐你的刻丝银鼠袄子彩袖绵裙，这可是几百两，我看在你是自己人的份上，才把这么好的东西给了你，就连凤姐都没有，可你做的什么事，真叫人寒心……”
袭人环顾四周，看到侍立的彩云欲言又止。
“退下吧，等会儿茶水冷了再进来。看周姨娘和赵姨娘都在干什么。”
王夫人的意思是怕周姨娘和赵姨娘，尤其是赵姨娘站在门口偷听。
她觉得，袭人肯定要告诉她重要的事情。
赵姨娘就住在两侧的西厢房。
平素最喜欢的事，就是趴在窗户上偷听。
上次她同贾政在房里争了起来，赵姨娘乐开了花，还趴在窗户上“咯咯”直笑。
最后还是凤姐拉走了她。本来她想训斥赵姨娘，贾政却黑着脸。
虽没有不让她出去，可那副样子就是在维护赵姨娘。
如果不是月钱和院子还该她管，贾政没怎么插手。
她这个太太可真没有地位。
赵姨娘的月钱是二两。
凤姐受她的暗示，经常克扣赵姨娘的月钱。
就连丫鬟都有赏赐，绫罗绸缎，什么灰鼠的褂子，银鼠的袄子，还有白绫裙，马面裙之类的。
甚至头上的珠钗，可赵姨娘连做鞋子的绸缎都没有。
所以探春用绸缎和翠玉给宝玉做鞋子，赵姨娘十分生气，这么好的东西，她和贾环都没有，却给了好东西一大堆的宝玉。
虽然贾赦那么好色，可邢夫人好歹是一品的诰命夫人。
她只是五品的宜人。
连贾珍正室尤氏的三品淑人都比不上。
尤氏可是比她矮辈分，居然比她的地位还要高。
王夫人想着就气闷，可又无处发泄。
正好袭人背叛她，到林如海那儿做了丫鬟。
可袭人已是林如海的丫鬟，不好骂得太狠，只好对她冷嘲热讽。
“奴婢一向对二太太忠心耿耿，二太太待奴婢不薄。
上次奴婢的母亲去世，二太太还送了四十两银子，奴婢很是感激。现在薛家成了这副样子，说实话，贾家日后恐怕要靠姑老爷，所以奴婢先去打探打探。
岂能让晴雯占了先。我在那边也可以保护宝姑娘，免得姑老爷对宝姑娘……”
王夫人面色稍霁，对着袭人挥了挥手。
“起来吧，跪着难受。既如此，也就不怪你了，这衣裳裙子，银鼠的袄子就送你了。
可是宝玉很伤心，晴雯也就罢了，狐狸精一样的人物，牙尖嘴利，打发了她算是除了我的心头之患，可我一向疼你，把你当作自己人……”
袭人一脸的忠厚。
“二太太放心，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二太太。
而且听说，其他人都还不知道，姑老爷被皇帝指派为书院的山长，宝二爷到时候进了书院，科举什么的肯定不在话下。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王夫人眼睛猛地一睁，面上露出喜色。
“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就太好了。
我一直都担心宝玉，又没有爵位，老太太百年之后大房说不定会把房产田地都收回去。
他们是长房。如果宝玉能科举就太好了，我的儿，就知道你对宝玉好，果然没辜负我。”
王夫人一把揽过袭人，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手心里摩挲着。
现在叫袭人为“我的儿”。
袭人仍是恭敬地站着，任凭手被王夫人摩挲。
“是真的，那天我帮姑老爷收拾东西的时候，听到姑爷对林姑娘提到的。贾雨村，贾大人现正在荣禧堂，我刚才在屋外也听到了这件事。”
送茶水的，打扫的，我让他们站得远远的，免得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赶紧第一时间来向二太太禀告。”
王夫人再不疑有他，对袭人更加亲热了。
“你真真的是了解我，所以我对你到姑老爷那儿才会如此失望，换作晴雯高兴还来不及。”
王夫人眼中闪烁着泪水。
“二太太可把这些事跟二老爷说说，让二老爷跟姑老爷说，得装作不是从我这传出去的，否则姑老爷会不信任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事。”
王夫人拿出银子，递给了袭人。
“那是肯定。对了，我这儿有二十两，你先拿去花，肯定有用得着的地方，有什么消息再来禀告。
你把狐狸精晴雯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二太太，晴雯现在是姑老爷的丫鬟，未见得会过来。”
王夫人将手里的茶盏往地上一掷。
“怎么，我的话她都不听了？她的卖身契还在我这。”
卖身契？
袭人转动着眼珠子，她的卖身契是在老太太的手里。
晴雯披散着头发，被带了过来。
她还不知道，袭人在背后对她使了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