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信息交换
“我们第一天到山上探查时，我就已经关注你了。那些流民做什么事都会请示你，他们还会向你下跪磕头，你明显是他们的首领。”
探子脱下了军帽，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漫不经心的抬眼看着苏恒，那眼神却十分锐利，如同一把刀架在苏恒的脸上。
苏恒倒也不怕，迎着他的眼神，淡淡地回答。
“我不是什么首领，只是帮了他们一些忙，我不忍他们就这么饿死。”
“帮忙？就像种菜那样吗？你是怎么做到十天之内，就种出十亩白菜来的？”
苏恒没有说话，反而是饶有兴致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探子，然后摇了摇头。
“怎么不说话?”探子戴上帽子，语气略有不快。
苏恒用鼻子长出了一口气，像打量商品一样上下打量着探子。
“官爷，小人来壅县之前，走过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小人得出了几条关键的处事道理。其中一条就是，无论面对谁，都别白白交出对自己来说最有价值的东西，至少要交换回来相同价值的......”
“信息。”
那探子听到这番话，不禁冷笑起来：“你想从我嘴里换取情报？”
苏恒以赞许的目光看着探子，点了点头。
探子收起笑容，低身狠狠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先抓了你，慢慢折磨，让你自己交出你所谓有价值的东西。”
苏恒笑了，回答道：“我知道，但你知不知道，你来壅县之前，在这里有一票官军留下的眼线，大概十几人。”
探子听到此话，脸色突然一紧，他确实有听闻这里在官军离开后留了一些人马，这一队人马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甚至有火铳配置。他上下打量着苏恒，试探性地问道。
“你把他们杀了？”
苏恒点了点头。
“我跟他们无冤无仇，他们就要杀我，我只是为了自保，但我不会否认此事。”
探子盯着苏恒，猛地大笑起来。
“你一个人杀光那一队人马？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说笑吗？”
“我觉得十月深秋，在陕地林中十天内种出白菜更是说笑，但你也看到了。”
这话噎地对方一时无言以对。
“六个铳手，两个弓手，四个斧手，两个盾手，三个刀手，还有一个小胡子首领。弓是陈州弓，铳不是三眼铳而是鸟铳。刀斧不用说吧，短斧雁翎刀，你们也一样配置的。”
苏恒如数家珍一样报出了这对人马的配置，听得探子目瞪口呆，
“那些武器你藏起来？”
“没有，刀斧给了流民防身，铳我自己留着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行为已经可以被判为反贼了？”
苏恒无所谓地撇了撇嘴，指着身后的壅县说道。
“他们都是反贼吗？”
探子沉默了，只是冷冷地看着苏恒，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官爷，我看你和那些无道官兵不同，你看着山上的流民求生也没有阻止，你明知道我当初偷偷跟着你，你也没有说破，现在我想你也看出了今天这几波人都是我们一伙人，但你也没有阻拦。”
苏恒平静而诚恳地对探子说道，他将双手张开，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我也好，山上那些人也好，他们不想与朝廷作对，不想与官军作对。我们只是想寻个活路，这过分吗？官爷，之前那个首领和我说，他们是被朝廷逼得杀良冒功，抢夺钱粮，但我相信不是所有官军都是这样，老百姓过得不难吗，一家老小一年吃不上两顿饱饭，到了现在连活都活不下去，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到山上活得像野人一样呢？”
探子叹了口气，似乎想通了什么。
“你叫什么，哪里人。”
“我叫苏恒，是南直隶苏州府人，官爷你呢。”
“我叫宋济人，你先说那些白菜怎么回事，然后你再问我，我知无不言。”
苏恒满意得点了点头，说道:“是我的异术。”
“异术？你会法术？我警告你别消遣我。”宋济人一听此言有些生气。
“你看，又急。”
苏恒一边笑着一边蹲下捡起一片泛黄的树叶，用食指和拇指夹着叶柄，在宋济人面前转了两圈，结果宋济人惊异的发现，这泛黄的树叶竟然慢慢变的翠绿，就如同生长在盛夏的大树上一样。
“这算什么。”
苏恒把树叶直接扔给宋济人，宋济人单手接住，拿到眼前细细查看，还闻了一下，就是绿叶的那股清香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那树叶竟然扎了他一下，痛得他将树叶丢在地上，想不到那树叶马上钻进地里，转瞬破土发芽，竟长出一朵小花来。
“这？这？这不会是你的障眼法？？”这番奇景吓得宋济人话都说不清楚了。
苏恒也不回答，走过来一把抓住宋济人粗壮的胳膊。
“你要干嘛？”宋济人慌忙想要挣脱，然后苏恒的手像铁钳一样让他动弹不得。
片刻过后，苏恒松开了手，说道。
“你左眼受过伤，视力不如右眼，右腿受过箭伤，伤口深到腿骨，现在阴天时还会疼痛，你有胃痛的毛病，是小时候自带的，因为干这个活吃饭不规律，加重了胃病，现在还要每天晚上喝煎药，不过昨晚你没喝煎药，因为你喝了很多酒，直接睡了，差不多卯时睡醒起床，尿了泡尿，早饭吃了碗面条，不过吃完就吐了，因为胃痛和宿醉。”
这一番话说的宋济人彻底服了，但他没有像王谷他们吓得下跪，而是平静的说道。
“好吧，我认同你的回答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苏恒长舒一口气，终于等到这句话了，这也是他今天下山最重要的目的，他低声慢慢问道。
“当初在这里屠城的那只队伍，是不是要回来杀我们。”
宋济人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到？”
“他们明天起营，估计三天后到达壅县。”
“有多少人马？”
宋济人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该我问你了。”
苏恒一怔，于是说道：“好，你问吧。”
“你身边那四个女娃，她们是壅县人吧。”
“没错。”
“她们目睹了官军在壅县的所作所为？”
苏恒点了点头。
宋济人脸色沉了下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张云奇连朝廷赏赐都顾不得等，拼命急着回来。
“好，轮到你问了。”
“有多少人马？”
“两千，本来只有一千，据说是他立了功，给他扩充了部队，还送他了一门炮。”
“他是谁？”
“张云奇，是个千总，原本是副职，正职在山西被反军打死了，他代领正职，不过马上就要升参军了，现在是陕西总督洪承畴眼前的红人。”
苏恒听到这信息，越发忧心起来，两千人马，还有大炮，自己该如何抵御呢。但他摇了摇头，还是说道。
“官爷，您接着问。”
宋济人点了点头问道：“你为什么帮这些人，你背后有什么人吗。”
苏恒摇了摇头：“我只是看不下去，这些人什么都没有做错就要活活饿死，我没有什么后台，没有谁在指使我。”
“好，你接着问。”
“宋兄，你知道壅县发生的事情吗？”
“知道。”
“你怎么看这种事。”
宋济人沉默了一下，眼神中似有火焰，牙齿咬得嘣嘣作响，最后挤出几个字。
“畜生不如！”
苏恒笑了，他走到宋济人跟前，拍了拍宋济人手臂，宋济人突然感觉左眼的视线好像清亮了一些，而右腿也没那么疼痛，而难受了一天的胃似乎缓解了不少。
“你这是？”
“宋兄，我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希望你以后少喝点酒，你的胃病不轻，需要慢慢调养，要准时吃饭。”
说完苏恒捡起放在地上的包裹，转身离去，边走时还边说。
“我劝宋兄离开此地，以免三天后受到波及，告辞了。”
宋济人呆呆地看着渐渐消失在了黄昏夜色之下的苏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他心中百感交集，他自认为有良心之人，进入军队也立志行正直之事。然而在军中混的时间久了，见到龌龊之事越来越多，每一件事都让他觉得无能为力，他本能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这壅县之事如此骇人听闻，他却不敢有所作为，直到碰到了这个瘦弱的，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年轻男子。
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回到了自己的临时住所，开始将自己这一阵看到听到的事情细细记录下来。
苏恒没有先急着回到住处，而是先去了王谷那里，这次众人取来不少工具，日常生活方便不少，不过苏恒不是为工具而来，只是说道。
“我刚才用了异术在周边那些树木，你们晚上不要在那些区域活动，现在地里不需要很多人，你们多安排些人晚上巡夜，一定要谨慎小心。”
王谷点头答应，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万全准备，苏恒又去看了白天那些伤员，似乎已经好转许多，那棵治愈众人的树看起来还能运转一段时间。苏恒这才放心，拿了几件工具后回到了住处。
苏恒看着葵姐千明兴奋的摆弄着各种生活工具，自己却忧心忡忡，三天后大军将至，自己到时候如何抵挡还一时没有头绪。
小抚看出苏恒脸色沉重，于是问道。
“先生有什么心事吗？”
苏恒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没什么，别担心。”
小抚却靠近苏恒，在他耳边轻语道：“先生，是不是之前那些官军要回来杀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