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清:从驿卒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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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你的帕子

七月二十七日,申时一刻

曹山山谷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里是溧阳通往溧水的最快捷的通道,不然就要向北绕着茅山山脉行二百里从金坛通过,或者向南绕过曹山从高淳走。

这样稍微可以近一些,可也有小百里路。

所以从宜兴溧阳往溧水江宁去的,一般都会从这里经过。

今天天气很热,在阳光的暴晒下,山谷中隐隐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那是人的血肉和内脏快速变质后散发出的味道。

李慕洲在几人的陪同下站在山坡上,静静的看着谷中山字营和绿营的人收集太平军丢弃的旗帜,打扫战场。

近三里长的谷中到处散落着各种旗号,太平军尸体横七竖八的躺满了能容纳四五辆大车通行的大路,两边的山坡林间,也有不少黄衣的太平军士兵,保持着向上攀爬的姿势。

只是他们永远无法跳起,将长矛插进敌人的胸膛中了。他们身上留着至少两个以上的弹孔,有些人的衣服被撕成了条条破布,脸上手上被熏成黑色。

两天前的廿五,在换上太平军衣服夺取溧阳后,郑天喜便依着徐清禳的计谋,派人扮成太平军信使再次向溧水守军发出了求援信。

信的内容是:我军已将清妖大部牵制在溧阳城下,宜兴空虚,请速发兵攻取宜兴,活捉何桂清。

就在两个时辰前,山字营在这里伏击了从溧水赶来打算去宜兴捡便宜的太平军两个旅。面对山坡上如雨落下的捍天雷,这批太平军并没有立时崩溃,而是在第一时间选择了向两边山坡攻击。

可血肉之躯,大刀长矛,怎么能和已经用上了火枪的山字营抗衡。又是有心算无心,这场仗只打了一个多时辰就结束了。

李慕洲看着这死亡山谷,心中毫无波澜。

“赶紧打扫战场,然后撤回溧阳休整。”

李慕洲面无表情的说着,徐清禳看了他一眼,拿着白羽扇拱手应下,心中却是一喜:

几场战斗下来,面前的李慕洲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主将了。而不是那个小驿丞,见识死亡时还会浑身颤抖,内心惶恐。

一次次的战斗犹如一次次的铁锤重击,将他的神经锤炼的越来越粗壮。

很好!

郑天喜一愣,上前说道:“大人,我们不一鼓作气,顺势拿下溧水吗?还用溧阳那一招!”

要说这两场仗打下来,最高兴的莫过于郑天喜了。

这山谷一战,除了一小部分见势不对逃出谷口的后军外,山字营在此役中毙敌二百六十七人,伤三百四十三人,俘虏近200余人。

加上锅底山一战,山字营在短短几日内连战连捷,收复溧阳,击溃太平军四个旅二千余人,依着太平军的军制,那可是一个师啊。

虽然自己的绿营只做了一次诱饵,在后续的战斗中也只是在一旁摇旗呐喊,打打下手,可也参与了不是?这功劳也是大大的呀。

要是拿下溧水,一个提督的位置也不是不能想得嘛!

李慕洲像是有心事,没回答他,徐清禳微微一笑,摇着扇子说道:“溧水离宜兴太远,离江宁太近,我军就算攻下,到时长毛重兵来攻,我军少了弹药补给,这仗恐怕就要从赢变输了。不如见好就收,反正溧水就在那儿,又不会跑,下次再取便是。”

郑天喜虽是一镇总兵,手下怎么说还有上千号人,可也知道这仗都是山字营打的,见徐清禳如此说,便也只能如此讪讪说道。

“也是,也是,不过这溧阳城~”

徐清禳朝李慕洲看了眼,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便笑着说道:“我军分守两地,这兵力已经是捉襟见肘,溧阳城就有劳郑总兵镇守了。”

“哈哈,好说好说!”郑天喜如愿以偿,当下满意的大笑了起来。

从山谷出来,李慕洲骑着马靠到徐清禳边上,把心中的忧虑轻声说了出来:“军师,我现在就怕常州这边的长毛会出来,那样我军就被动了。”

“不会!”

徐清禳笃定的神情和语气让李慕洲很是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

“常州是杨辅清在,长毛天京内乱之时,他因为是那东王杨秀清的义弟深怕被牵连,不敢返回江宁,和石达开一起去了江西福建,后来洪秀全为了拉拢他,封了他辅王。

这样一个人,经历了如此多的事后,必然是小心第一,不求无功,但求无过。溧阳宜兴不是他的地盘,丢也是在李秀成的人手里丢的,与他何干。要是由他拿回来了,恐怕李秀成脸上会不好看。

他若是贸然派兵支援致使常州被我军攻占,那就是大罪过喽。大人,你说到时,这洪秀全又会怎么看他?那位天王,别的没学,帝王心术倒是学了九成九,心机很重。”

李慕洲听了徐清禳此番分析,连连点头,这老道平日里看起来神神叨叨,但面对纷杂的局势,他总能拨开迷雾,提出一些独到的观点。

特别是他对于人心思的揣摩,更是入了化境,真是一个宝藏老男孩。

一行人回到溧阳短暂休整后,便跟着高四九的一营先行返回宜兴,留着秦山的二营在当地扫尾。

溧阳城中一户章姓大户的宅邸现在已经变成了战俘营,李慕洲说了要放了太平军的俘虏,可不是立马就放,这么多人要埋,还有战利品要运回宜兴,这些活总不能让山字营的人干。

打输了,干些活换一条命,应该不过分吧。

还有一些伤员需要就地医治,其中大部分都是太平军。

用李慕洲的话来说,战场上双方各为其主,是见生死的敌人,下了战场大家都是苦哈哈的百姓,能救一个是一个,所以他定了一个优待俘虏的规矩,打完仗不管是己方的还是敌方的伤员,都要及时救治。

于是便在战俘营一角,开设了一个伤营。

现在这里,不少穿着白衣服戴着馄饨帽的护士正在忙碌。为什么要如此打扮,只能归功于李慕洲前世未了某些恶趣味了。

“忍住!”

姬香君说着用夹子夹起一团浸满了盐水的棉团朝面前伤员腿上的血洞塞了进去,并来回拉动,那长毛小兵立时疼得狂叫了起来。

“娘哎,疼死了,疼~”

姬香君停下手,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只有十五六岁年纪的小兵,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折了折递给了他:“咬在嘴里。”

小兵懵懂的接过带着体温的帕子,咬在嘴里,紧接着腿上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不过这次任是头上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也死忍着没有开口。

“哎呦,这么小就来打仗,作死啦,爹娘见了要心疼煞来,那群杀胚,噶小的小不拉子都落得去手,侬港港侬,家里呆呆孝顺爹娘多好,一定要来受这份罪做啥啦。”

姬香君嘴里唠叨着,手上却麻利的很,清理好伤口后,换了一个白酒棉团塞在洞口,又麻利的包上绷带,做完这些后,站起来说道,“勿要去动它,过几天我再来给你换。”

见她要走,那小兵拿着手帕,道:“阿姐,你的帕子。”

“哎呀,你咬过了,臭哄哄的,不要了不要了。作孽啦,小小年纪出来送命。”

小兵愣了下,仰面躺了下去,看着乌黑的房梁发起了呆。

“是啊,我为什么要出来送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