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和尚要下山
“好,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李秀成眼中露出一丝精光,站起来拍了拍衣服,道:“李兄,我要走了,此去一别,不知何日还能相见,保重!”
走了?现在就走?
李慕洲愣了下,前世的李秀成可是在杭州城待到三月才走的呀,难道历史发生变化了?
想了想,他说道:“此次多谢李帅手下留情。”
“我是带兵的,不是屠夫,仗打赢了,还杀什么人呢。”
李秀成微微一笑,用马鞭指了指李慕洲,“好好看看兵书吧,打得乱七八糟。要不是留着清波门对我有用,我早拿下了。下次,我可不留手了。”
李慕洲尴尬的摸了鼻子,讪讪说道:“我这个人很公平,你放我一次,下次我抓到你,我也放你一次。”
“这才像个大丈夫该说的话。等着你!”
转身刚要走,就听李慕住在身后喊道:“我能问下,你为什么一再放我?你可千万别说我和像你这种话,俗了。”
李秀成转身看着墙头的李慕洲,这个问题像是难住了他,想了片刻才道:“这世上少你一个不少,可我想看看,多你李慕洲一个,这世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说完,他一甩披风,走进了茫茫大雪之中。
看着李秀成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只变成了一个小红点,李慕洲在良久无语后,轻声说道:“我会的。”
“胜了,胜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苦寺内还能动弹的士兵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吓得李慕洲差点从梯子上掉下来。
汪贵本想现在就出去,却被老成的秦山拦住了,派出了几个人去周围侦查,顺便到城里看看情况。
被围了那么久,也不差这几个时辰了。
趁着这段时间,众人皆背靠着墙坐在地上。这几天紧绷的弦突然松弛下来,人一下子就有些吃不住劲了,李慕洲靠着靠着就觉得快要睡着了,于是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和边上的圆觉聊了起来:
“圆觉师父,你一个出家人,哪里来的这一身好武艺。”
他一问,秦山也朝圆觉投去了好奇的眼光。
这和尚看起来精瘦,人畜无害,但在和太平军对战时,一对戒刀耍的那叫一个虎虎生风,还有那根看不上就不轻的禅杖,在他手里就像小孩手里的树枝一般轻巧。
圆觉回道:“小僧在出家前是在莫干山干那没本钱的营生。”
秦山见他这么说,又仔细在他脸上打量了一番,似乎想起了什么,大叫起来:“莫非你就是莫干山齐云寨的~田虎~”
“檀越好眼力。小僧俗名就叫田虎。”
“怪不得。十年前齐云寨把着浙皖两地的通路,最盛时听说有上千号人,声势极大,其中三个头领有一龙二虎三豹的说法。
官府几次围剿都没剿成,最后还是从安庆府那边调了三千兵才给剿了。”
秦山点了点头,继而疑惑问道,
“不过,那三个头领据说都已经死在红衣大炮之下,你怎么会~”
“阿弥陀佛。”
圆觉诵了一声佛号,缓缓的向众人诉说了起一段往事来:
“齐云寨其实本是一个猎户上山歇脚的地方,后来官府盘剥太甚,附近村庄的百姓就躲到了那里,渐渐寨子中人也多了起来。
官府见此,便来收税,本就是活不下去才上山的,哪里有钱给他们,于是我们就成了官府嘴里的匪。既然如此,我们几个商议了一番,干脆就做匪吧。
老天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自己给自己一个活法。”
说到此,圆觉眼中闪过一道戾色,看了看正靠着自己睡着了的圆通,眼光又变得温柔了起来。
“官军几次来剿,都无功而返,直到他们运来了红衣大炮,每日每夜的朝寨子里轰,那几天~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李慕洲听到这里,想也想的到齐云寨当日的惨状,必定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不由喟然一叹。
“当日寨子破了,大哥和三弟领着还活着的人拼命堵住寨门,我抱着大哥的孩子从后崖跳了下去,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师父给救了。
我醒来后,想去给大哥和三弟报仇。师父不让我去,我砍了他三刀,身上一刀,胳膊一刀,腿上一刀,那血流的满地都是,师父却还是不肯松手。
后来,师父便带着我和师弟来了此处,说我身上杀业太重,要想善终,就需在寺中苦修十年。”
听到这里,李慕洲看了圆通一眼,低声问道:“如此说来,这小师父莫非就是~”
“还请诸位檀越替小僧保守这个秘密。”圆觉双手合十朝李慕洲行了个礼,道:“另外,小僧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檀越答应。”
“大师但说无妨。”
“我想带着小师弟,加入山字营当伙夫。”
圆觉轻声说道,“师父曾和我说过,我之机缘,不在寺中,而在万千红尘之中。前日见到檀越,我就知机缘已到。另外这世道不好,我和师弟在这里估计也活不下去,所以还望檀越答应。”
说着,他低下头来,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转瞬即逝的微表情未被李慕洲给捕捉,他只是愣了下,点头说道:“大师都这样说了,我肯定是求之不得,以后兵士们有什么烦心事,全靠大师用佛法为其开导,好事!”
这是,秦山凑上来说道:“李大人,我和兄弟们这几日和你也算同生共死了,不如算上我们几个?”
李慕洲其实心中早有此意,听秦山这么说,心中一喜,不过有些话,他还是想说在前面,看了眼绿营还剩下的四五个人,道:“山字营规矩可大,每日必练,一旬一休,你们可吃得了这苦?要是到时候当了逃兵,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当兵吃粮,没有不苦的。兄弟们在绿营那是没办法,缺粮少饷的懒散惯了,进了山字营,李大人想打想骂,一切都按您的规矩来。”
说着,他朝着绿营兵吼道,“都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众人轰然应道。
李慕洲笑道:“以后都是一个营的兄弟了,除了答应秦把总的,这几日的赏钱,伤的殉国兄弟的抚恤全按山字营的发。”
绿营这些人早就打听过了,山字营杀一个太平军赏十两,重伤一百两抚恤,轻伤六十两,死了还有一百五十两的安家银子,这比绿营高出了两倍都不止,而且山字营是实发,从不克扣。
这让他们羡慕的眼都红了。现在听李慕洲这样说,齐齐口称大人仁义,道起谢来。
秦山不着痕迹的朝一位绿营兵卒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喊道:“李大人,我还有好些兄弟在绿营,都是个打个的好兵,你收不收?”
“收!只要符合我们募兵要求的我们都收。”
“那我回去就他们来!”
和尚,兵油子,加上李慕洲这个弱鸡,三方人在敌人退去的轻松氛围中,在小小的苦寺院中各自满足,各有心思。
等到未时,张林带着人回来了,兴奋的喊道:“大人,长毛真的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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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雪已经下得很厚了,李慕洲踩在雪中,看着茫茫雪原,意气风发,回头望了眼已经快看不清的苦寺,他朝身边的圆觉问道:
“大师,这寺为什么叫苦寺。”
圆觉回望了一眼那个他度过了十年时光的地方,抖了抖戒刀上的雪,面无表情的说道:
“世人皆苦,不经万般苦难,如何见性开悟,受得正见。”
李慕洲点了点头,一挥手:
“有道理,走,我们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