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清:从驿卒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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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机缘轻触匆匆来

九月初四,杭州府大牢。

一股奇怪而浓重的味道充斥其间,那是汗味、屎尿味还有那股独属于南方的陈年霉味混合在一起形成的。

如果一定要形容,就像是一百个杭州男人在澡堂里洗完澡之后又往池子里每个人撒了泡尿的味道。

和后世影视剧不同,这里并没有能看见外面的窗户,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过道壁龛处油灯上豆大的火光提供着一丝光亮。

一只黝黑发亮的蟑螂从地上铺着的稻草中爬了出来,快速的朝另一个角落爬去。

它一点也不惧怕坐在墙边的李慕洲,因为在这里,它才是主人,而人,不过是这个房间的过客而已。

李慕洲呆呆的看着它,后脑还隐隐有些作痛,脑子也晕晕沉沉的。

身上驿卒的服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看上去还蛮不错的棉袍,湖丝面,里面用的棉花也够份量,至少能让他在这个阴冷的牢房中感到不那么冷。

这是他此时唯一感觉不是那么坏的地方。

作为一个驿卒,他前身不仅一次的经过吴山驿转运犯人用的囚房,知道这里是牢房,看着不像是吴山驿的,那就应该是杭州府的。

他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自己应该是被抓了白鸭。

所谓抓白鸭,就是找人去顶罪。发展到现在,轻罪靠找,重罪靠抓。

脑中前身的记忆中有听说过此类事件,只是没想到自己这次却成了故事的主角。

这就说了通了。

当时自己就奇怪,既然是紧急军务,那就应该用快马传递,怎么让自己慢悠悠的坐船呢,而且水路还要去递铺换马,这可要绕了好大一个圈子。

还有,怪不得转运犯人的囚车要在吴山驿停一夜,原来是在等我这只白鸭啊。

那个船夫说我到了,敢情是我寿命到了啊。

可惜我好好的驿卒事业才刚刚起步,就又要去死了?每次都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玩哪!

“喂,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来做了白鸭了?”

这时,一个声音从对面的牢房传了过来。

对于此人的问话,李慕洲并没有回答他,而把指间夹着的稻草叼在嘴里,深深吸了口又吐了出来。

“我叫徐青禳。”

那人见李慕洲不理他,也不懊恼,嘿嘿一笑便自来熟的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这陈永德和我一路来的杭州府,过了一夜,他不见了,衣服穿在你身上,嘿嘿,你肯定是被抓了白鸭。

他可是死罪,到底给了你家多少安家银子,你才年纪轻轻愿意来做这个替死鬼的?”

李慕洲心中一振,想到:这么昏暗的牢房中,他竟然还能看清自己身上的衣服并凭此推测出自己的身份,这份眼力着实了得。

不过现在他着实是没有心思去理徐清禳。

本不想回答,却不想一阵暖风不知从哪里吹了出来,直扑到他面上,那暖洋洋的感觉,让他不由的回了一句:

“你又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也是做了白鸭?”

徐清禳见李慕洲有了回应,咧嘴一笑道:“我孤身一身,要那银子给谁花?就是给人做了场法事,后来那家人不肯付钱,那我就只能自己取了。我是道门中人,要杭州府道正司来审,於潜那边就把我送到杭州府来了。”

道门中人?

李慕洲走到栏杆处,趁着油灯的光,细细的打量了徐清禳一番。

从面相上来看,这徐清禳五十来岁,尖嘴猴腮,薄薄的嘴唇上留着两撇八字胡,一双豆大的眼睛在昏暗中却格外的亮。

额头并没有剃光,而是随意的梳了一个发髻,用一根树枝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插着,额头两边各垂下一缕斑白的头发。

清朝剃发令规定:儒从僧道不从。

从这副打扮来看,此人还真是一个道士,只是手脚有些不大干净。

这便是李慕洲和徐青禳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在这个时候,如此一个地方。

若干年后,当李慕洲回忆往事的时候,总是不禁会想,如果自己当时没接他的话茬,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呢?

不过命运总会让人注定在某个时间遇到某一个人,这就叫:机缘。

至于能不能抓住它,后面又会发生什么事,就要看每个人的悟性和本事了。

李慕洲嗤笑一声,讥讽道:“道爷能掐会算,怎么没算到自己会深陷囹圄?”

“我早就为自己算过一卦,说我命中该有此劫,不过有惊无险,遇土则祥。”

徐清禳此时的表情是那般的猥琐,猥琐中还带着一丝高深莫测,又问道,“嗳,小兄弟,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李慕洲。”

“洲?洲不就是土嘛!”

徐清禳心中一动,大声喊道:“无量寿佛,小兄弟,原来你就是我的贵人啊,快快快,你把脸凑过来,让我看得再仔细些。”

“贵人?我自己都快死了,还能做你的贵人?”

李慕洲嗤笑一声,不过还是把头伸到栏杆的缝隙处,“看看,我是不是一副短命样?还有几日可活,二日还是三日?”

徐清禳的脸上换了一副严肃模样,细细的打量着李慕洲,许久后,点头缓缓说道:“李兄弟,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耳高于眉,四季四方俱全,头顶还隐隐有股紫气盘旋,此相贵不可言,以后必定大富大贵。”

说着,他手指快速的掐算了起来,疑惑道:“只是我为什么算不出你的来由,这天机好像被什么东西给遮蔽了似的,好生奇怪。”

李慕洲本斜靠着栅栏,戏谑的看着徐清禳听他瞎掰,但这一句却让他站直了身体,心中大骇。

这老道能看出我是重生的?

“道爷,你这番话说给富贵人家或还有些钱拿,对着我这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拖到弼教场去砍头的人,说不着。”

说完,李慕洲退后一步,将自己的脸隐藏到了黑暗之中。

徐清禳站起身来,朝着过道尽头看了一眼,压着嗓子说道:

“可笑。汉光武深陷昆阳之战必死之局,最后还不是翻了过来;我明太祖鄱阳湖对战陈友谅,又是何等凶险,你现在不过困在小小杭州府的牢房,难道就如此自暴自弃?就算真到了刑场,鬼头刀没有落下,谁敢说你是必死之人!

众生皆惜命,就连蝼蚁爬虫遇到惊蛰打雷也会拼命往土里钻以求保命。这么一个富贵命别人几世积德都求不来,你却在此自暴自弃,白白浪费。还是说想着下辈子再投个好胎?”

李慕洲藏身黑暗,心里却剧烈的震荡了起来。

徐清禳的话虽然天上一脚地下一脚,但有几句却结结实实的戳到了他的痛处。

难道自己就真的这么来次重生四日游?还是寄希望于自己再次重生?万一没有重生了呢?

光脚不怕穿鞋的。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连命都快丢了。

既然如此,与其把希望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事上,还不如此次就放手搏一次,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他沉思片刻之后,脑海中蹦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此时此刻,或许只有他才能救得了自己了。

想到此,李慕洲快步走到栏杆前,伸着头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啊。”

因为激动而稍许有些破音的声音并没有引得牢子前来,反而招来了一阵咒骂:“短命鬼,别喊了,再喊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官爷,我有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