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清场
两人步入客栈。
一个黑黑瘦瘦，个子矮小，长了一把火焰颜色的大胡子，穿一身劲装，举手投足有一种说不出的豪勇气概。或许因为体重轻的原因，走起路来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另一人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穿一身宽大长袍，看样子是读书人，脸上带着淡淡笑容，给人一种很和气的感觉。他踏着四方步，跨过门槛，走进大堂。
客栈小而简陋，住在这里的人，要么没有钱，要么其他大客栈满员，心情或多或少有些低落，但他不一样。看他的样子好似走进的不是一间又小又破的客栈，而是金銮殿，全身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气质，令人简直不敢逼视。
这当然是自信，只有对自己极自信的人，才有这种气度。
两人一进入客栈，眼睛就开始转，打量大堂中的每一个人。他们都非常擅长打量人，只要是对他们有威胁人，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大堂一共七八张方桌，包括陈安在内，只有五张坐有客人，一共不过八九人。
他们目光很快落在陈安身上，先看陈安的脸，然后手，最后是放在桌上的剑。
他们看陈安的脸时，没有半点表情，看到手时，脸色微变。看到剑时，掩饰不住表情，露出凝重之色，目光也锋锐起来。
他们得出了结论：大堂的其他人都很平凡，只有一个年轻人非常的危险。
他们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再也没有看陈安一眼，好似已将陈安遗忘。
陈安知道有人打量他，但他不在意，从始至终没有看打量他的人一眼。
世上让他在意的事不多，只要不阻拦他的路，就算在他眼皮子底下自杀他也不会有半点情绪波动。
饭菜横扫一空。
陈安吃饱喝足，付了账，朝楼上走去。天色不早，他打算睡觉，养足精神，明日前往珠光宝气阁。
刚躺下没有多久，敲门声响起。
来人是店小二，他满脸歉意告诉陈安客栈发生了一些事情，不再招待客人，请他到其他地方投宿。
店小二非常诚恳道：“我们已为大爷在另一处客栈地方安排好了房间，钱已付了，大爷只需要过去入住即可。实在抱歉的很。”
他连说了多声抱歉，态度非常不错。
陈安只有一句话：“今天我就住在这里，想赶我走，就让赶我走的人来。”
店小二无奈告退，来到大堂。
大堂的客人都被清空，大门也关上，门口摆着关门歇业的牌子。除开老板以外，大堂只有两个人，就是那两个打量陈安的人。
老板笑容满面奉上菜肴，然后恭敬退下，不敢打搅他们。他脸上的笑容从来没有停止过，今天客栈虽然没有了客人，但他非常高兴，因为那两个贵客花了三百两包下了这里。他三四个月也未必能赚到这么多钱，如今只需要付出一天的时间便可以赚到，当然高兴。
伙计回来，将陈安的话原原本本转告，得了赏钱也恭敬退下。
大堂只剩下两个人。
大胡子一直在喝酒，伙计走后他又灌了一杯，沉声道：“除了那个叫陈安的人，所有人都走了。”
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吃了口菜，声音温和道：“其实让他留下也没什么问题，不过为了保险一点，还是请他走为好。”
他们要做一件事，力求万无一失。
大胡子对他道：“你去将他请走。”
斯文青年笑了笑道：“如果我有把握，早就请了。”
大胡子瞪大眼睛道：“他竟能令‘断肠剑客’萧秋雨没有把握？”
萧秋雨道：“难道‘千里独行’独孤方有把握？”
‘波’的一声，独孤方手中的酒杯爆成碎片，他换了个酒杯，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叹息道：“我很想说我有，但我的确没有。”
萧秋雨、独孤方都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江湖上大部分人见到他们都避着走，能令他们没有把握的事情实在不多，可这次他们却没有人有把握。
萧秋雨道：“你为什么没有把握？陈安，这个名字好像不怎么出名，至少我从未听过。”
独孤方道：‘我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我也从未见过他，但我的确没有把握。’
“为什么？”
独孤方道：“你有没有注意他吃饭？”
萧秋雨回忆了一下，道：“他吃饭吃的好像很仔细。”
独孤方纠正道：“那不是仔细，而是吃最后一顿饭。”
萧秋雨不懂，问道：“最后一顿饭？”
独孤方道：“世上有一种人每次吃完的时候，都将这顿饭当做最后一顿饭来吃，因此他们吃的比任何人都要仔细，且半点也不会浪费。”
萧秋雨响起他们在陈安走后去他吃饭桌子查看的场景，满桌的饭菜，除开一些汤水饭粒以外，居然什么也没有剩下。
萧秋雨道：“这代表什么？”
独孤方道：“这代表他必然长期流浪，曾过了一段缺少食物吃不饱的艰苦日子。因此这种人一般来说都具备一种特性。”
“什么特性？”
“不怕死。”独孤方缓缓道：“他的武功如何我不清楚，但他十之八九不怕死。”
许多人都认为世上最可怕的人，就是不怕死的人。‘千里独行’独孤方也是这么想的，他很清楚这种人有多么可怕，因为他曾见过。
多年前，他也过了一段吃不饱的日子，那段时间他也不怕死，可现在不一样了。
萧秋雨叹了口气道：“我看得出他是高手。”
独孤方道：“你怎么看出？”
萧秋雨道：“因为我注意到了他的手，那双手只有长期练剑的人才有。”
萧秋雨外号断肠剑客，是一流的剑术高手，他对剑的判断从未出错，是这方面真正的专家。
独孤方笑道：“天下练剑的人很多，但能成为高手的人却没有几个，或许他长期练剑，但未必是高手。”
这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萧秋雨却否定道：“他一定是高手。”
他说的非常肯定，是用大行家口吻说的。
独孤方诧异道：“为什么？”
萧秋雨道：“你有没有注意他如何握筷？”
独孤方道：“没有。”
萧秋雨道：“他握筷的姿势和握剑几乎一样，换而言之他纵然在吃饭的时候，也随时做好出剑的准备，如果有人偷袭他且他来不及拔剑，他手中的筷子就会变成的剑。”
独孤方神情凝重，他很清楚一个保持习惯的人有多么可怕。
萧秋雨继续道：“或许他的剑法不如我，但至少有一点比我强。”
“他什么比你强？”
萧秋雨道：“你有没有主意他的表情？”
独孤方想了想道：“他好像很冷酷。”
萧秋雨道：“那不是冷酷，而是淡漠，一种不在意生死的淡漠。”
独孤方皱眉。
萧秋雨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说话：“他非但不在意其他的人性命，也不在意他自己的，如果有人想杀他，他就会和这个人拼命。”
独孤方变得更凝重，这个结论虽然和他得出的结论差不多，但本质却不同——他的结论是不怕死，而萧秋雨的结论是不要命。不怕死是能不死的时候便不会想着四，不要命是随时都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
萧秋雨叹了口气道：“古往今来许多剑法名家认为，真正的剑客就应该视死如归，可天下间却也没有几个人做得到，但他好像已能做到。”
萧秋雨是个非常骄傲的人，却对陈安做出这种评价，可见他对陈安的忌惮。
独孤方道：“我们谁也不想和他碰面，但就这么让他住下来？”
萧秋雨迟疑一下，道：“或许我们可以等他走，反正他明天就走。”
独孤方冷笑道：“可根据收到的消息，对方很可能今天就会来。”
萧秋雨握紧双手，忽然恭维道：“世上轻功比得上独孤兄的人不多。”
独孤方猜出他的想法，道：“你想我正面吸引他，然后给你创造他的机会？”
萧秋雨道：“这是个很好的法子。”
独孤方冷笑道：“我不想冒险。”
萧秋雨道：‘但我们必须将他赶走。’
独孤方道：“其实我有一个不必冒险的法子。”
“什么法子？”
萧秋雨也不想冒险，能不冒险，自然更好。
独孤方道：“我们可以等，等你的朋友来，反正他很快就要来了。”
萧秋雨变得，眼中露出杀机。
独孤方淡淡道：“你不必这么看着我，其实你也清楚他活着比死更痛苦，而且他更想死，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由他打头阵呢？”
萧秋雨站起身，握住腰间的断肠剑。
独孤方几乎同时起身，抓住了链子枪。
就在战斗一触即发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放下了兵器，因为他们听到了脚步声——非常熟悉的脚步声。
他们知道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