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闲抛玉马
钱华心中猛地一惊,旋即领会了朱由崧之意。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将玉韘高高举起展示众人。
“此乃我近日偶得之稀世玉韘,雕工精湛绝伦,一看就知道是天家宝物。”钱华朗声道。
朱由崧觉得他还是低估此物价值,遂低声道:“此乃世宗皇帝之物。”
钱华闻言,惊喜回首望向朱由崧,激动道:“此乃天池钓叟万寿帝君,我大明世宗皇帝御用之物。
此等神器现世,谁敢争锋?”
在场都是人精,玉器作为最普遍的藏品,价值多少,在座商人比任何人都清楚。
众人听闻此言,皆激动不已,纷纷大呼小叫着想要凑近一观。
一时间竟将身边美姬都抛诸脑后,惊叹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吴万年见状,脸色瞬间铁青,他知道此番已然彻底输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吴万年满心不忿地说道。
“你吴万年不厚道,这宴春楼中谁人不知素娘乃是我姘头,趁我不在唤她出去把酒也罢,你竟然买回家。
今日我便要她过来陪酒,伺候我这兄弟。”钱华指着身旁的朱由崧说道。
朱由崧难以置信,钱华竟让对方小妾前来招呼其他男人!
虽说他内心也好奇这素娘究竟是何等人物,但料想吴万年定然不会应允。
吴万年果然不满道:“比富是你赢了,让素娘陪你也还行,只是这位公子不知是何方神圣,凭什么要素娘伺候?”
朱由崧心道:‘对啊,凭什么。不是,吴万年居然说还行?’
钱华道:“此乃沈将军家人,你这次准备不拿盐了?”
吴万年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连忙答应,吩咐下人尽快把素娘带来。
没过多久,素娘便已来到。
钱华迎了上去,“素娘,数日不见你为何就嫁作人妇。”
素娘也是欢场老手,神色自若轻声道:“身是薄命之人,或许这便是素娘的命数。”
朱由崧仿佛走进珂学,对于素娘的得话他是半个字都不敢信。
素娘来之前已经知晓老爷吴万年要她来伺候客人,她本以为是钱华。
故作娇嗔地说许久未曾看过钱华的诗作,只觉人生乏然无味。
钱华本就自命不凡,此刻更是摇头晃脑,挥笔写下大作:“淡罗衫子淡罗裙,淡扫蛾眉淡点唇,可惜一身都是淡,如何嫁了卖盐人。”
素娘自然看懂诗中之意,佯装伤心,泫然欲泣。
朱由崧本以为原主吴万年会恼怒,岂料他并无半分不快,反倒面色自豪
吴万年爽朗道:“伺候好这位沈公子便是,不必理会这酸醋坛子。”
朱由崧也拒接不得,素娘已经坐在他身边,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
但是朱由崧两世为人,也是第一次涉足这种风月无边之地,也不知何为尽兴而归。
“鹤滩先生,还请赐教。”
钱华笑道:“果然是将门之后,家教森严。沈公子可听过:‘蒲桃架下,戏掷金钱,芍药栏边,闲抛玉马’?”
朱由崧摇头,但是看字面的解读,感觉只是很无聊的游戏。
他这身份地位,身上一没铜钱,二没玉马。
钱华和吴万年相视一笑,知道朱由崧就是个雏。
素娘也是个妙人,见朱由崧长得玉树临风,也想入非非,遂凑近朱由崧低声耳语。
呵气如兰,笑言宴宴。
朱由崧终于明白,在素娘一番点拨下,都不禁感叹,有某些原始领域上,古人才是老祖宗。
原来蒲桃架和芍药栏都只是用来扶着,借力的地方所在。
而“戏掷金钱”,重点是胴钱。
“闲抛玉马”,明朝的确有玉马,但是作为家居的装饰物,没人会随身带着,所以这里的“玉”通“肉”(见《洪武正韵》)。
所以掏的是哪枚胴钱?抛的是哪匹肉马?
朱由崧脸上滚烫,但想到素娘虽然衣着打扮都一身素雅,表面看来像白莲花。
但是灵魂却毫无疑问就是出于污泥,染没染彼此都心知肚明。
正想着怎么拒绝,恰在此时众人纷纷起身,皆言要迎接大人物。
只见路振飞神色凝重,背手踱步而来,一路上商人豪贾簇拥于两侧,默契地让出一条道路,以供这位淮扬巡抚行走。
素娘紧紧勾住朱由崧的手,问道:“公子不去拜见路巡抚?一旦得到他赏识,今年秋闱大比,说不得就能高中。”
朱由崧感受着群玉山头见的乐趣,心中却想着:‘今年秋闱?若仍是东林掌控,估计也不会发现什么遗才。’
心中盘算着找机会安插自己心腹之人,于今年大比之中夹带些私货。
其实素娘并非真认为朱由崧是赶考举子,这些话术不过是青楼女子惯用的套路。
以往钱华就很吃这一套,硬生生把一个庸俗生意人,夸成鹤滩先生,属实不易。
而吴万年则在一旁揶揄道:“钱坛子,这沈公子怕是有问题,连上前混个脸熟都不懂,这水做的素娘也不知怜惜,怎么看都是个雏。”
钱华心里也在怀疑朱由崧身份,江南商贾圈子所学所行,皆是效仿官宦人家子弟。
按道理,沈家子弟应该对这些门清。
况且这位沈公子年纪亦不小,像他自己在这般岁数时,不吃大蜜丸还真不行。
路振飞来此也是无可奈可,要不是这次守城,动用了大量百姓,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甚至还让城中富户借了几百匹马和家丁,才勉强让沈通明组建起一支三百人的家丁骑兵。
这些贡献都并非无偿,乃是名义上借给朝廷,待守城成功后,朝廷需用白银折价补偿。
然而大明朝政早已枯竭,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为了让史可法北上勤王,早已将江南江北各地府衙,剩余钱财全部搜刮殆尽。
当下淮安府亦是一贫如洗,无奈之下,只能选择以“兑会”来解燃眉之急。
————“兑会”乃是指政府以未来的税收或其他财政收入作为抵押,自崇祯年间起始,各地方知府为维持地方财政,向商人借款的一种方式。故而有一种说法,江南税收一直处于预缴明年赋税的情形。
路振飞不经意间,看到竟有人没上来讨好自己这个淮扬巡抚,心中颇感诧异。
抬眼望去,看清那人面容时,差点惊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