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漠来客
这哪能啊!
他一个人高马大的西域彪汉,要是还打不过骨瘦如柴的东方瞎子,说出去真是要人笑掉了大牙,非丢了祖宗十八代的脸不可。
执失力一发怒,就彻底翻脸了:
“狗日的!老子跟你拼了!”
冲上去就跟卓成雷扭打在了一块,这凡人终究是凡人,卓成雷可是引气二层的修士,还是以肉搏见长的那类,毕竟他从小就喜欢动拳脚。
只不过,在这戏班子里,没人知道。
但也碍于自己身体机能退化了不少,又许久不动真格了,倒是打了几炷香的功夫,才分出了胜负。
“哈哈哈!起来啊,怎么就不行了!接着来啊!”
两人都鼻青眼肿的,只是执失力倒在地上,被打地失去了意识,卓成雷高傲地站着,呲着个大牙嘎嘎乐,他好像找到了真我,心里那是一个畅快!
等执失力醒来,第一眼就是那个骨瘦如柴的身影,大汉反而央求道:“别!别打了!”
“哈......”
卓成雷忍俊不禁,只是把他鼓囔囔的包裹之物,匀给了执失力一半,算是赔药草钱了。
但对其内心的伤害,永远弥补不了了。
也就是从此刻开始,执失力看卓成雷的眼神中,情绪很复杂,是有惧怕,也有咒怨的。
还经常用他们的西语,讥讽着这东人,却仍是起不到一点心理疗愈作用,反倒是因此戒了赌。
因为他再没脸去赌坊,总觉会有人认出他,嘲笑他。
戏团老头那社尔倒是精明地很,一下就发现了卓成雷的不同寻常,竟能把执失力这个大块头,给揍成小娘们儿了。
当时,他还不怎么会说东话,就让从小被卖到东边的阿塔莎去问他:“卓成雷,你会功夫?”
“切?什么功夫?话本看多啦!这是实打实的拳头!小丫头片子。”
“你!”
“阿塔莎!别计较,你再帮我问问他,愿不愿意跟别人打,打赢了分钱,多多的,我们也不要他的银子,免费带他到西域。”
“老头子,不用她,我大概猜得到你说的意思,打!怎么不打!你!你先来陪我过一手!”
“阿塔莎,他说了什么?怎么还指着我......”
阿塔莎转译了一遍。
“哎呀呀呀!这可使不得!你快对他说,我哪是他的对手啊!要尊老爱幼,这不是他们东人说的嘛!”
......
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西北方的大漠边缘地带,正式踏入了所谓“西域”的地盘,这里崇尚武力,拳搏是最为常见的消遣方式之一。
但凡有点规模的人类聚集地,都说不得是镇子了,就连那一眼能看到头的市集,都有拳搏的“角力场”,比拼的方式也多种多样,一般就是直接裸拳肉斗。
在正式踏入大漠前,经过的第一座驿镇,就有一家叫“阿胡”的角力场,坐落在镇子中央,是一座由牛羊皮革围成的圆咕隆咚大毡帐,外皮缝缝补补的,显然是有一些年头了。
破烂老旧,仍然不妨碍它成整个小镇最受欢迎、最热闹的场地,阿胡家也因为经营这角力场得当,而牛羊成群,是这里最富有的人家之一。
那社尔一到镇子,就拉着卓成雷来了,问那柜台之人:“我要报名!怎么弄?”
那人一脸不屑:“就你?一老头儿?如若真出了人命,概不负责啊。”
“不是,是给他报的!”那社尔指着身后的卓成雷。
“噗!
“你别逗我了!他是一瞎子!还瘦不拉几的,巴布克亚大漠的风一吹,人就没影儿啦!”一口奶茶喷了出来,不屑倒是成了嘲笑。
“少废话!钱收不收的?我不光帮他报名!我还押他!”那社尔说话间,就从怀里掏出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直接拍在案台。
那人赶紧收了银锭,也擦着喷在台前的奶茶,点头哈腰:“阿达西!您是财神爷!小的听吩咐!”
“那社尔,你可真舍得下血本......”回去的路上,阿塔莎一脸不解地说着。
“小丫头,学着点,这才叫稳赚不赔的赌,跟执失力那种没脑子的,天差地别。”
那社尔眼里尽是自信,但心底多少还是有点忐忑的,说这话给自己搏好运。
“你不来点?别怪老那社尔没提醒你,这招,一个地儿只能来一次,错过了,就得等下次,损失可大。”
“不来,我要攒钱交赎金,否则回了兴叶城,火拔罗非要扒了我的皮不可。”
等他们走远了,那看柜台的,为了招揽生意,开始朝外头大喊:“快来咯!快来咯!瞎子东人拳搏!新鲜得哩!下注稳赚不赔!”
关于“稳赚不赔”这几个字眼,老头与小厮,到底是谁的话真,还得看下午的结果。
可临近比试,卓成雷却是一脸颓丧,无精打采的,斜靠在戏班子的木箱边上,一遍遍地喃喃道:
“唉,那社尔,我想家了,不想打了,我要回东边去。”
正午大漠的高温,让人昏昏沉沉,那社尔察觉了卓成雷的状态似有不妥,他赶紧叫来阿塔莎,问:“他说撒?”
听完阿塔莎的话,那社尔吓得来了精神:“哦吼哎!我滴个巴布克亚神嘞!这可使不得啊!”
“祖宗啊,您可怜可怜我吧!我这一条老命就全搭在这儿了!”
“你是瞎子,耳朵还不好使,一个人走不回去的!这大荒野的,半路上可有豺狗,还有流沙!非要吃了你不可!”
那社尔是好话歹话都说个不停,也没能拦住卓成雷,青年忽地一起身,就往帐外走去。
那社尔赶紧去拉,卓成雷是一股牛劲儿,他根本阻止不了,正要去找其他人帮忙。
一阵“嘎——嘎——”的叫声,从头上掠过,才让卓成雷停下了脚步,他笑咧着嘴,抬头说道:
“大雁啊,你们可是要往南去啊?替我向家里问个安啊!成雷还好好的哩!”
那社尔才唤来人,要去拖住卓成雷,却又只见他自己回了帐下,还是靠在老地方,笑嘻嘻地等着下午的拳搏了。
阿塔莎目睹了这一切,是连连摇头,无奈地说道:“呼......大哥,那明明是谁家的鸭子跑出来了......看不见就不怪你了,可这个季节,你家大雁南飞啊......”
————
围帐沙地中,前躲后闪,瞎子脚步轻盈,像是能提前预知对方的动作。
等他失去了耐心,一记直拳打上另一个精瘦男子的面门。
力量巨大!
那人是头先使劲朝后飞去,还好有脖子连着,才带走身子,撞断了后头的围栏,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这安排给卓成雷的瘦子对手,显然不如执失力耐打。
“再来一个吧!出了拳,手痒痒!”
全场惊讶地鸦雀无声,然后又感到不可思议与愤愤不平,那是瘦弱的东人,还是个瞎子!怎么就......
以为“稳赚不赔”的,只是一拳间,钱就全被卷走了!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那社尔赢了!
他赢下的钱,再添一点,甚至都够买一头骆驼了!
当天夜里,那社尔高兴地请整个戏班吃了半头羊,另一半,卓成雷独享。
他还追着阿塔莎嚷嚷道:“快教我东话!”
就这样,卓成雷成了戏班名副其实的摇钱树,有了那社尔的带头,他们一路朝西北收割而去,戏也不演了,反正就等着报名、下注、收钱即可。
骆驼是一只只多了起来,驼背上的物什,也一件件重了起来。
卓成雷知道他们是拿自己赚钱的,但他并不在意,至少有事干了,就不会有太多时间思念家里。
卓成雷是不在意了,可那兴叶城里,火拔罗一党,早就在等他来。
“听说,那是个东人修士,引气初期的,萨满大人可有办法?”
“火拔罗,你就放心好了,东人修士敢这般高调地踏入坐葬教的地盘,就一定不会让他活着离开的。”
“需要我家配合吗?”
“带够人,在你家角力场上,狠狠下注捞一笔便可,拳脚无眼,石阿毕打死个人,很正常的,对吧?”
“竟然能请动石阿毕......不愧是萨满大人......”
————
“卓成雷,可惜你看不见,这兴叶城,可是巴布克亚上的一座大城!热闹得很,跟你们那东人的地方,差别大着呢!”阿塔莎每次回来,都很开心。
卓成雷也跟着笑了起来,扔给了她一小粒碎银:
“我看不见,那你就说给我听,一直以来,不都这样的,对吧,阿塔莎。”
阿塔莎却又塞回了他的口袋,一脸大方地说道:
“这回我不要你的,是我自己想说的!
“闻到没有,那边是香料集市,混在一起像是......肉烂了?听到没有,抓鼓舞,怎么今天跳得阴沉沉的......那石榴酒也跟人血一样红......”
卓成雷越听越不对劲,皱着眉问:“你这是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阴曹地府!”
“哎呀,我怎么说不好了,总感觉心慌得很。”
“因为有人在打我们的主意,你竟能感觉到......”这话是在卓成雷心里回答的,没说出声。
只是阿塔莎又转头对那社尔说:
“要不咱们今天就别去角力场报名了,我妹妹的赎金已经够了,我的......再想想办法,或者换个日子?”
卓成雷却第一个反对:“不行!不是说那里有最厉害的力士,我都还没过瘾呢!”
“可那是火拔罗的地盘,是坐葬教的地盘......”阿塔莎提到这两个名,话语中明显有惧怕之色。
只是卓成雷假装毫无觉察,接着说:
“那又怎样,难道还玩阴的?你们不是说拳搏是大漠的信仰,众目睽睽之下,谁敢亵渎?不都是靠拳头说话,难道你不相信我?”
“唉,算了,反正你也从来不听我的。”阿塔莎撇过脸去,反正自己是不打算参与了。
后头跟着的执失力,赶紧过来凑话:
“阿塔莎,我说你也真是的,别跟金子过不去啊,明天是角力大日,下注人多,要是成了,赚到的,都快赶上我们之前赢的所有了!”
“阿塔莎,凭感觉做事是毫无道理的,我们有最厉害的拳手!这才是最靠谱的依据!”
那天报名,那社尔把他所有现钱都给换成了一张银额下注单票,就要等着隔天再兑回三倍五倍重量的贵重金属了。
为了防止徒生岔子,那社尔还在镇里最好的客栈,要了一间最大的客房,他要跟卓成雷一屋,美其名曰“服侍”!
却在入夜后,仍然没能捱过某盏茶水中的药粉,很快就酣睡了过去。
等那社尔打起了呼,装睡的卓成雷,这才蹑手蹑脚地起身,在屋里留下了数枚银锭后,就翻出了窗外。
“对不住了,那社尔,我也没多少银子可以补给你,赌博不是个好事,到头来总会亏的,当你以为稳赚不赔,你就深陷其中了......”
他依靠神识,沿着屋檐,又钻进了另一个房间,这一切发生地悄无声息,恰当地使用灵力最为关键,但这副皮包骨的身体也贡献了不少。
执失力同样饮过药粉茶水,甚至更多,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卓成雷从他的鞋袜中翻出了两张银额下注单票。
用手搓捻着票额大小,不难判断:
小的,押赢。
大的,押输。
“果然没猜错,执失力,想害我,你身上散出来的臭味,连狗都能闻到,就更别说我这度视灵鉴了吧,还有那什么火拔罗、坐葬教,咱们走着瞧......”
“至于你的仇嘛,不拖欠,当场了结。”
卓成雷把执失力盖着的被褥折了几折,使劲捂在他的口鼻上,不消片刻,这人就只是腿脚蹬蹭了几下,没了呼吸,死得透彻。
“这仙力,恨是恨,但真别说,怪好用的,尤其是老五给咱的这度视灵鉴,其貌不扬,实乃神物!”
卓成雷回想起离家的某天,他神念中的石头突然缺掉了一块,露出透面的一角,以神识读之,有这样一行描述:
“灵鉴伴生之人,专于观人之道,心视境象,以定高低,心嗅杀伐,以判浓淡,心聆耳音,以测惊慌......”
青年披上一件黑袍,再从窗侧跃下,就融进了这大漠的黑暗,谁也追查不到。
月余后,这座城里,那些不见光的地方,时而会有人讨论:“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打坐葬教的主意。”
“坐葬教......祛东派......萨满原来就是这西边的修士......”
伸手不见五指的土房地下,长出了不少新鲜血肉的瞎子青年,摸着那些刻在墙上的符号,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