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条河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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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无标题章节

细看过往,总会发现悲喜参半。

今年的梁树潮二十九了,再也没有当年的意气用事。很多人都说他暮气沉沉,起初他对之嗤之以鼻但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一笑而过。

庾橙就是一名普通的新闻记者,每天忙着记录一些琐事,日子一天天的慢慢熬着,什么时候是尽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认识梁树潮是因为一场相亲,或许即将三十的年纪让两人都觉得应该成个家了。相亲结束后的第三个月,两人迅速领了证。因为各自工作的原因,并没有举办婚礼,知晓两人已婚的人少之又少。

梁树潮经常出差,或者说出差这个词更能叫人安心。一年四季,梁树潮能回来住的次数屈指可数。久而久之,庾橙渐渐习惯了一个人住。以至于,她从未想过若是有一天梁树潮突然回来了她该如何面对。

夜晚,窗外的大楼仍然在灯火通明。庾橙今日请了病假待在家中。门外忽响起的敲门声让她心中不安。她记得自己并未点过外卖。庾橙起身,透过猫眼向外看,一个穿着便装的男人。几乎是一眼,庾橙就认出了那人是谁。

梁树潮。

庾橙记不清他有多久没回来过了,似乎久到她已经快要忘记他的模样。她的心中起了一阵难以平静的微风。

打开门的瞬间,梁树潮抬眼看向庾橙,那是一双很英气的眼睛,此刻却如同一口古井。庾橙侧了侧身,没有说任何话,就这么带着梁树潮进了屋子。

梁树潮对于这个屋子说不上熟悉但也谈不上陌生。他将手中的行李放在鞋架处,默默地问道:“有水吗?”

庾橙这才注意到梁树潮干裂的嘴唇,她连忙回答道:“有。热的还是温的?”

“热的。”

“好。”

庾橙匆匆倒了一杯水递给梁树潮,此刻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手中hello kity的水杯,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又在片刻后问庾橙,“这些日子,你过的怎么样?”

他的眼睛始终没有抬起。

庾橙也跟着坐了下来,细想了一下,认真的开口:“有苦有甜。”

“这算什么回答?”梁树潮被说笑了,他放下手中的水杯,转身看向庾橙,“很抱歉,结婚后我一直很少回来,并没有尽好一个丈夫该有的职责。”

梁树潮的态度很诚恳但庾橙却并未感觉到什么他对不起自己的地方。或许就是因为两人只是搭伙过日子。但成年人的世界总要顾及颜面,庾橙故作轻松的道:“没必要这样说的,你出差也是工作上的原因。更何况,我又何尝不是一直在忙着工作,平日里也很少给你消息什么的。”

提起消息,梁树潮又保持住了沉默。心底的愧疚如同潮水一层比一层汹涌。

“我辞职了。”梁树潮说。

他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低垂着头,浑身都是一股低沉的气息。

庾橙有些意外,她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氛围但却找不到原因。梁树潮许久不曾回来,这一次辞职,庾橙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在接下来的日子和他相处。

“没事,辞职也挺好的。以后不用那么忙碌的出差了。”她开玩笑,她不知梁树潮低沉的情绪是为何,但她不能火上浇油。

“嗯。”梁树潮低低地应了一声,却又忽地说起水杯,他很认真地夸赞:“很可爱。”

庾橙不解,但还是道:“谢谢。”

“那你后面还走吗?”庾橙不知道为什么问出了此话。

但梁树潮依然回答了她,对于答案,她其实早就应该想到了。只是在不确定、担忧,担忧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清。

只是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有些奇怪,这些话题结束后,再也没有人开口。以后同住一间卧室吗,庾橙并不想这样,可她实在难以找到拒绝的理由,毕竟他们是夫妻。

“你的行李”庾橙指了指鞋架旁的黑色布包,“要收拾一下吗?”

梁树潮抬眼望去,点了点头,“要。”

他穿的很破旧,洗得掉色的黑色短袖,有些破旧的帆布鞋。庾橙并不知道他现在的工作是什么。只是清楚他以前的工作是一家公司的技术人员,后来辞了职。再寻了一份工作,便一直在出差,自己给他消息也从来不回。总是会让庾橙觉得他自己一个人跑了。但无论怎样,梁树潮都不像一个没钱的人。

庾橙不解,他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的。

梁树潮提起了那个黑色布袋,里面满满当当满是他的衣服,通体的黑色。但他却往下找了找,拿出了一个礼品袋,什么也没说就直接递给了庾橙。

“给我的?”庾橙接过。

“是一个项链,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款式。”梁树潮有些变扭。

庾橙没说话,沉默地打开礼品袋将项链拿了出来,一条纯金的莲花项链。梁树潮看着她的表情说:“不喜欢的话,我去换一个款式。”

庾橙摇了摇头,“是有点土,但是我很喜欢。”

她将项链递给了梁树潮,“帮我戴上吧。”

“好。”

梁树潮接过项链,笨拙地将庾橙的长发拢起放在左肩。金属冰凉的触感让庾橙浑身一颤,梁树潮戴项链的手也跟着一颤,“怎么了?”

“有些凉。”

“嗯。”梁树潮低低应了一声。

或许不止庾橙一人,连梁树潮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梁树潮自知自身的不对,他此刻觉得也许是他影响了这一切。但庾橙,她只是适应不了梁树潮的突然回来,即便他们是夫妻。

庾橙将这个项链带的很漂亮,她摸了摸那粒金莲花,心中却不知作何感想。窗外尽是富贵者的天堂,漂泊的大雨击打的也只是各地奔走地游子。庾橙转身看向梁树潮,笑着问:“不丑吧?”

“不丑。”

“那就好。”庾橙一副放心下来的表情。梁树潮跟着笑了笑,茶桌上的那杯热水也早已变温。梁树潮开了口:“我先去洗漱。”

他始终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庾橙躺在卧室的床上静静地望着天花板,手机在一旁被她调成了静音。还是有些突然,她想。虽然她早就应该有一个做妻子的自觉,但此刻她有些慌乱。终于要回归正常夫妻生活了吗?

梁树潮洗漱完时,庾橙还躺在床上发呆。他站在门口也有些无措,两人虽是夫妻,但这些年来他很少归家,他知庾橙习惯了一个人,此刻,他竟不知如何。心中却又升起了一股愧疚。

“庾橙。”他唤。

“嗯?”

庾橙回过了神,有些许尴尬,她也不知如何开口。但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你怎么不过来睡觉?”

梁树潮嗯了一声,缓步走了过去,坐在床畔。如此近的距离,庾橙能清楚的闻到他身上一股清新的柠檬香味。

“要关灯吗?”梁树潮背对着她。他以前听人说过,独居的女生很多都不喜欢夜间关灯,那样更有安全感。他不知道庾橙是否也有这样的习惯。

庾橙微微坐起身,“不用。”

梁树潮触摸着按键的手便轻轻一松,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好。”

庾橙轻轻嗯了一声,“睡觉吧。”

项链还戴在她的脖颈处,庾橙侧躺着,不大的空间,她感觉到了梁树潮躺下时的小心翼翼。庾橙的思绪在这深夜渐渐就飘远了。她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梁树潮穿了一身很正式的西装,神色匆匆,直到坐下许久还在喘着粗气。很久以后他才解释,当时城里堵车他害怕耽误了约定的时间,一路跑过来的。

只是一切都不太尽人意。

庾橙记得,他们结婚后的第三年,梁树潮的父母相继去世。梁树潮也渐渐地不再归家。朋友说他出轨了,庾橙不信。可是出差却连一条消息也不曾给她发过,那些她曾经发出的消息也终究石沉大海。

然而当人想去相信一切的时候,他又终会神奇的出现,和你解释一切,让你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

事实上,关于离婚梁树潮不是没提出过,他觉得自己一直出差对不起庾橙。但庾橙给拒绝了。至于原因,或许对于庾橙来说,那是一段不可提的旧事。

每个人的内心都存了一段不可说的故事,往往苦痛充斥满心脏。只是他们,纠缠的又是些什么。

庾橙想的头疼,索性便不再去想。她侧对着梁树潮,此刻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抑或是也在想些什么。偌大的卧室安静的出奇,橙黄的灯光铺满卧室的每一角,本该是极为温馨的画面,却隐隐透着些阴冷。

而梁树潮自躺下的那一刻起便一直保持沉默,他的眸子很空洞,像极了一口深井。明明在思考些什么,却始终不肯锁起眉头。

半响,他偏头看了看庾橙,听着她平缓的呼吸声,梁树潮伸手替她盖了盖被子,看着龟缩成一团的人,此刻他的眉心终于紧皱起来。

他对不起庾橙可又不单单是对不起。

一夜似乎过的格外漫长。两个人都各怀心事的入睡,觉很浅,一大早便都纷纷醒来了。

庾橙的本职工作是一名记者,每天要记录编辑的事情非常繁多。几乎很早,她便要出门上班。今日也是一如既往的洗漱收拾,只是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被梁树潮叫住。他递给了庾橙一份早餐。

“手抓饼。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庾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傻傻的看着已经被拿在手里的早餐,半响,才开口:“你做的?”

梁树潮点头。

也是。庾橙心想,她早早便看见梁树潮在厨房里忙活,只是没想到他还会做这个。

以前她父母还在的时候,早餐也总喜欢给她准备一份手抓饼。只是后来她父母出世,她忙于工作便很少再吃早餐了。

庾橙压下了情绪朝梁树潮笑了笑,“谢谢,我很喜欢。”

而后又跟着叮嘱了一句,“我先走了,你也记得吃早餐。”

一切仿佛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梁树潮看着庾橙将门关上,重新走进了厨房。一地的狼藉,他并不会做饭。给庾橙那个手抓饼是他做了许多次直到最后卖相最好的那一个。

梁树潮仔细的打扫着厨房。水龙头的水流哗哗的响着,一点一点敲击人的内心。为什么要这样对庾橙,梁树潮自己都解释不清楚。或许是因为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