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得手
福地中枢。
夜氏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开始细细打量眼前浮动在半空中的招魂幡。
此幡通体漆黑如墨，周身游动着灰色暗华。幡边道纹刺绣，有如活物时隐时现。底下的长杆是很普通的玉石材质，但却寒气逼人。幡底彩条之下还悬着几枚古铜钱，随着风的吹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宛如厉鬼冤魂的嚎哭。
夜芷嫣百感交集。
好消息，人皇幡到手了。
坏消息，用不了，毁不掉，而会因为法宝与主人的特殊感应而暴露位置，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惹得晏霄穷追猛打。
但还是不可能还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哪怕这破幡子烂在手里，也绝对绝对不可以资敌！
夜芷嫣看了眼夜渊衡，后者垂眸，压下的鸦羽一样的睫毛里，是贪婪在暗流涌动。
夜渊衡是个有野心的人。
对于这样一件上古神器，她这个愚蠢的弟弟无疑也是心动的。
但，夜芷嫣面对的问题，夜渊衡同样有。
他们谁都无法将人皇幡纳为己用。
“退一万步讲，都无法用的话，至少避免了咱们兄妹相残？”
“这话多伤和气。”夜渊衡抚着下巴道:“但也确实如此……”
“……”好吧，他直接承认了，这浅薄的亲情！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表明暂时不会和她抢人皇幡了。
但同时，这话也戳中了夜芷嫣的心事。
通过福地中枢的投影水晶，她发现了晏霄处境的狼狈。
他现在并非后来的无敌天下。
他也受伤了，一个人既然能受伤，就一定能被杀死。
何况，福地中，福地主对此方天地有着巨大的控制权，优势巨大，仙级以下，几乎就是无敌的！
哪怕真有仙级降临，福地主也能瞬间让福地自爆，与仙级同归于尽，这也是为何宗门只派遣一帮小辈来的原因。
所以，此时此刻，很有可能是晏宵有史以来最虚弱的时候！
想到这点，夜芷嫣的灵魂都控制不住的疯狂尖叫——
——杀了他！杀了他就现在！否则他将一飞冲天！
可是下一秒，夜芷嫣看到自己手腕上依旧弯曲生长的的深黑烙印，她迅速冷静下来。
诅咒还在，并且毫无变化。
那便说明她接下来的行为并不能彻底改变未来的走势。
是哪里出了问题？
电光火石间，她很快想到，人皇幡的主人是天道意志的体现，只要天道不灭，没了晏霄，天道就能迅速控制人皇幡重新择主。
至于下一个主人是谁，夜芷嫣不知道，她只知道，谁都不如她对晏宵那么了解。
如此，她重生的蝴蝶效应将减弱，变数增多，她会再次陷入被动的局面。
再者，她三百年的煎熬，她做不到让他死得太痛快，她的脑海里构建了无数虐杀、羞辱晏宵的残忍画面，她的心里更希望他饱尝比她深刻百倍千倍的折磨，在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中半死不活！
是的，她做不到宽以待人，她的念头会不通达！
同时，她心里也有一个小小的希冀，假以时日，万一她能炼化人皇幡为自己所用呢？
夜芷嫣眼中闪过渴望的光。
或许她劝自己的那些话都是借口，什么不能让他太痛快，什么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都不是，她也许从她拿到人皇幡的那一刻，不，甚至在上辈子，她就一直在觊觎晏霄的法宝、机缘！
那些只有晏宵本人才能开启的秘境，获得的传承，认主的宝贝，她没有一个不心动！
笑话，这可是天道选中的气运之子，注定一统三界的未来人皇，命运的馈赠将有多丰厚她都不敢想！
杀了他，她去哪里找那么知根知底的肥羊薅！
夜芷嫣感觉自己的脑海被人分成了两半，一边如同寒冰般冷静，一边却有恐惧有疯狂有贪婪在叫嚣。
她不能简单杀了晏霄！
想到此处，夜芷嫣发现自己手腕处的诅咒铭文这才有微微减淡的痕迹，生长的速度也明显放缓。
想法是可行的！
夜芷嫣握紧人皇幡，心中一定，正想说出对人皇幡的安置，却见远天忽然聚起一阵浓云，不过几个呼吸，那滚滚的乌云便覆盖千里。
大地震动，雷霆嗡鸣，犹如万千妖兽马踏人间。
一道道闪电，从浓云中劈下，蕴现青金之色，照得福地一闪一闪，分外可怖。
怎么回事？
一旁的夜渊衡一挑眉，显然有些意外:
“这个时候渡劫…这个气运之子，倒是当机立断！”
他话刚说完，就听见咔嚓一声爆响。
漆黑的雷球骤然降落，地表上出现无数圆形坑洞，坑洞深不可测，一片漆黑。
无数妖魔身死其中，各式机关毁于一旦。
夜渊衡目光紧锁在遥远的天际，乌云如同怒吼的魔兽，遮蔽了他的视线。那是怎样的气象？风云涌动，气盖山河，连天地都仿佛在回应这一场雷霆狂潮。
明明此前还命悬一线，但展眼间却又有了破局之力。
即便他的手段是如此的激进和冒险。
而给他这样一番狂轰滥炸下来，福地很有可能被轰成废墟，福地的价值将大打折扣！
莫非要他亲自出手，与他正面相搏？
有福地加持他自然不可能输，但
却有自身暴露的风险，
他秘密太多，风险太大，目前还并不适合出现在世人面前……
正为难间，夜芷嫣开口道:“阿衡，我们的交易可还作数？”
“哦？”夜渊衡意有所指:“你有办法阻止【他】发疯？”
“是啊，阿衡，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一招鲜吃遍天？”
夜渊衡一愣随机意识到了什么轻笑一声:“我明白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夜渊衡就交出福地信物完成易主。
完成他们交易的第一步。
夜芷嫣舒展身躯，感受到自己对福地切实而细微的掌控，微微一笑。
她心念一动，下一秒，晏宵连带着他的漫天飞升雷劫，一齐被排挤出了这方空间。
…………
三天后。
晏霄沐浴在群雷中，道袍破碎，浑身浴血，而双眼却覆盖着坚毅的琉璃之光，不断闪烁。
这真是个无主的福地吗？竟如此棘手。
“夜芷嫣……”口中呢喃着这个他本已放下的名字，桀骜的脸上，一丝怒意稍纵即逝。
人皇幡的凭空消失让他陷入被动，他无法快速扭转局势，但人皇幡毕竟是他的本命法器，与他隐隐有感应，他知道这幡子定然还在这福地里。
既然无法如预想中那样稳步攻略福地，那只能将这福地踏平再一寸一寸的找了。
只是，他到底缺少决胜的手段，便只得咬牙，在此提前突破，引动雷劫来破局。
对于普通修士，突破本就不易，雷劫更是生死难关，但他作为当代天骄，却能反过来利用雷劫，确乎无愧人杰之威名。
只是，当数千雷劫当真从天而降，四周的空间竟意外震荡扭曲起来！
无数气旋裹挟着沉重的压迫感凭空出现，他心中大惊，此番场景和万魂幡消失时如出一辙！
果然，还未等雷劫开始毁天没地，他瞬间就被（排）移（挤）出庚辰福地外了！
梅开二度！
最大的反击却仿佛一拳打到棉花上，晏霄脸色难看至极！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及至这时，晏宵才觉得不对，隐约感到福地背后定有人控制。
但他，已然疲于应付！
彼时，数万雷霆陡然爆发，交织缠绕，铺天盖地，有如狂轰滥炸的巨网，将人间摧残成焦土的炼狱！
这场雷劫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
雷劫过后，他浑身是伤，道袍沾满血污，道冠歪七扭八，焦黑的乌发凌乱的披在后背，显得狼狈而破碎。
幸而宗门的救援已经来了。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说话的是一八字胡的黑袍长老费无忌，他神情复杂，身后跟着的其他执事和医修看到此处的狼藉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晏霄回望着这被雷劫荡平，焦土千里的大地，以及，照惯例早就关闭的福地入口，他眼皮跳的厉害，
他实在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倒是恭喜晏师侄突破元婴了，如此年轻便有如此进境，真是后生可畏。”费无忌先一步来到晏霄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赞道，紧接着话锋一转:“只是未知师侄带队的人中，在宗门有十七盏魂灯熄灭，又有何解释？”
晏霄脸色难看至极，此人在宗内本就和他不是一个派系，这次又给他如此落脸子，实在叫人不爽，但他确实没有什么好反驳，攻略福地失败，人手全军覆没，这是真正的人财两空。
晏霄没有推卸，他眼眶微微发红，再无从前的泰然，却仍有男主的担当：“宵愿死守此处，誓要攻破庚辰福地，带回众师兄妹人魂以复活！”
此次突破，他的确实力大涨，再给他一段时间筹备，他定能雪耻，给宗门，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不必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女声。
清凌凌，如冰碎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凭空出现一道华光，华光之下，方才消失的福地入口复又显现，一道窈窕的人影沐浴着温和的白芒，款款走来。
晏霄瞳孔微缩，嘴巴张了张，最后咬牙道：“夜！芷！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