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妄想
夜芷嫣走进功善阁，这里是宗门职务任命派遣的地方。
阁内古朴肃穆，人来人往，木制的窗棂透进夕阳温和的光，高大的石架石桌上光影交错，神圣异常。
陆终确实是给她打过招呼了，她找办事弟子索要福地权柄的过程非常顺利。
现在，福地临时调配令和控制信物都在她的手中，权与柄都齐全了，同时，她还得到一枚传送石——
——宗门已经在福地建立传送，现在达到福地会变得非常容易。
如今的福地也是等待开发的时候，因此相关的事务、人员调配都非常繁多，油水也大为可观。
这种新项目一般而言是轮不到她这样的普通内门弟子的，所以和夜渊衡的交易便显得至关重要，她也需要用他的货快速稳定自己的资格，而后再对福地徐徐经营。
夜芷嫣捏着那枚福地传送石，感受着它微微的温度，命运的女神终有那么一点偏向她，就在她暗自庆幸一切进展顺利时，回眸的一瞥，忽的被一道身影刺痛。
晏霄。
他竟也在。
夜芷嫣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垂下的眼底，翻腾着比晚霞还要刺眼千倍、万倍的火焰。
如果有什么情感能贯穿她两世为人也不可磨灭的话，那便是恨。血洗夜家、断她前程、幡中囚禁……这个凶手就在眼前，她却不能手刃，
她目前没有能力，而他的命也太低贱，只一个死亡，怎能偿还她所有的苦楚？
晏霄……
夜芷嫣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不断警醒自己，而后转身离开。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都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而是在与一个执事激烈交涉。
晏霄显然是第一次碰壁，他有掌门做后台，在衍夏，他几乎没有办不成的事。
而今，他神情阴郁，冷峻的脸上一双漆黑如点墨的眸子被乌云笼罩，连空气都为此变得沉重。
他问办事的弟子，语气中满是不甘：“我有掌门口谕，当真不能通融？”
那名弟子面露为难之色，微微颔首，客气道：“你来迟了，实在是权柄已经移交，我就算通融，也变不出第二个权柄啊？”
晏霄眉头紧锁，却是无可奈何，
他最近的状态很不好，不仅疲于复活爱人，许多从前得到的秘宝线索也突然烂了大街，现在就连去宗门的新得福地找个自己遗失的法宝都处处碰壁，这实在过于晦气。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已经走到门口的夜芷嫣。
他徐徐转过头，猛的将她叫住，一双墨玉般的眼眸浸染着窗外夕阳的余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看着，她手中还未来得及收入纳戒的权柄与传送石，顿时眼中划过一道幽深的寒芒。
“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间他已缓步走到夜芷嫣身前，俊朗挺拔的身形带着极强的压迫，他居高临下的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那眼神真是毫不客气，如同一个上位者看待一个稀罕玩意儿一般，充斥着傲慢与偏见。
“了不起。”他冷笑：“内门弟子服，竟真有哪个仙级长被你愚弄，收你做徒弟了么，未知你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还拿到了福地的权柄。”
夜芷嫣轻轻抿唇，眼底隐含厌恶：“关你何事？我要走了。”
晏霄却施展神通，一下子拦住了她，俊美的脸上布满寒霜：
“很好，福地关门的事还未算清，接着你害了兮若他们还不够，又要抢我的东西，夜芷嫣，你真该死啊！”
“哦。”夜芷嫣神色平静，收敛了恨意与锋芒的眼里，只剩漠然与空洞。
那模样就像当年她退婚时的态度，无喜亦无悲。
她毫无波澜的情绪让晏霄觉得受到极大的侮辱，他的心中愤恨愈盛，他伸手捏起夜芷嫣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看向自己，冷笑道：
“夜芷嫣，别以为你现在成为内门弟子就可以为所欲为，十年前我能屠你满门，十年后，我想要弄死你依旧比捏死蚂蚁更简单。
夜芷嫣，你只有一次机会，交出权柄，然后跪着去给兮若赔罪！”
他低沉的声音里满是威胁，仿佛夜芷嫣再忤逆他半句，他就会将她生生撕碎。
可夜芷嫣依旧淡然从容，清澈如水的瞳仁里浮动着浓郁的讥讽：“可以啊，你试试。”顿了顿，夜芷嫣又道：“大庭广众之下，甚至是在衍夏宗行政机构里当场杀人，连掌门都做不到的事，你却能做到，晏霄，你不愧是掌门首徒。”
这是讥他僭越了。
晏霄未必会顾及权势规则，但掌门对他有恩，他不会让她难做。
……
夜芷嫣声音不大，却沉稳有力，字字清晰，落在此地旁人的耳朵中，立时引起许多执事的注意和不满。
人多眼杂，各人心思不一，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在通讯玉简中和谁汇报什么。
晏霄脸色骤变，捏着夜芷嫣下颚的指节猛地用力。
“夜芷嫣，我告诉你，你已经惹怒我了……”
“啪！”
夜芷嫣突然扬手，狠狠抽了他一巴掌，清脆响亮，在寂静的大堂里尤其刺耳，震惊了周围许多人，甚至晏霄的嘴角都被打出了血！
却没人阻止，毕竟晏宵平素确实行为乖张，而夜芷嫣的话又十分有道理。
掌门的亲传弟子又如何？
总有人不服。
人心向背并非强权能决定的。
众人的沉默便已然是作出了选择。
“疯女人！”晏霄满脸的不可思议，呆愣片刻，旋即，暴戾的双眸被一阵兴味所取代，他颇有气度道：“我倒是小瞧你了。”
他似乎起了点叙旧的心思，知道不能犯众怒，于是他语气放柔，但眼里的光却愈发危险：“你说得不错，我自然不能在这里动手的，就像从前，你嫌我没本事，我却不能立刻杀你一样。
只是，从前我蛰伏了三年，但现在却未必需要。”
“所以你想暗中杀我？完全蔑视宗门的调令？还说得这么大声，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晏霄一时语塞，良久讷讷道:“你找死！”
“找死？”夜芷嫣笑了：“这就找死了？
难道我没有选择的权力吗？难道你的尊严那么不堪一击，且不说现在我先你一步竞争到权柄了，就说十年前，任何一个当时比你优秀一点的女孩子的拒绝你你都要杀了人家吗？”
“可那是在我最落魄的时候！你不仅羞辱我还……”
“男人啊，真是脆弱。
谁规定女人不能拒绝一个落魄的男人？那我岂不是要嫁给所有求娶的落魄男子？再说我羞辱你，你这根烂黄瓜，就算是落魄的时候，周围的莺莺燕燕还少么？你明明有婚约在身却和那么多女人不清不楚，我不羞辱你羞辱谁？”
“什么？”
“兮若是你的青梅竹马吧？晏媚是你族学的暧昧对象吧？还有你的老鬼女老师……甚至与我分开后，三年之约还没开始的时候，你就又和我师父、梦怜医仙、还有一个鲛人女王等等搞在了一起，晏霄，你不觉得你很恶心吗？”
“你怎知这些？”晏霄惊了，却仍旧强硬：“男人三妻四妾不很正常？你怎么如此善妒？
还有，你怎能对我的感情那么清楚，莫非……你想引起我的注意？
很好，恭喜你，你做到了。
不过，你的所作所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时候倒贴，是不是晚了一点？
我告诉你，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看你一眼！”
“不是。”夜芷嫣道：“我只希望你能用你尚未发育完全的小脑换位思考一下，
假若你仍旧是晏家的天骄，是否会接受一个废柴未婚妻，并且从一而终，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果你不能，你凭什么要求我，又凭什么这样伤害我？”
晏霄沉默了。
诚然，二人调换一下，夜芷嫣美貌异常，假使当年废柴的是她，他可能不会退婚，但也未必多爱她。
他也许会娶她回家当花瓶，并因为她的废物软弱而有更多的理由和后来认识的群芳在一起。
只不过，晏霄大男子主义极重，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问题，他舔了舔唇角，语气玩味:
“欲擒故纵？有趣，女人，你在玩儿火！
此地不能杀人么？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我便用旁的手段治治你！”
说罢，他忽的大袖一甩，一股浩大的灵力凭空凝成绳索，缠住了夜芷嫣纤细的腰肢，将她一把拉至身前。
“你想做什么？！”夜芷嫣厉喝。
晏霄冷哼道：“你既然这么急切的勾引我，那我们就成全你，让你尝尝我的滋味儿如何？
这样总不算僭越了吧？
而且你曾是我未婚妻，家务事，旁人又如何管得着？”
说罢，不管周围人诧异的目光，直接扯掉夜芷嫣外衫，露出白皙的皮肤，然后毫无预警的吻了上去。
他吻得强势又霸道，像是将这些天的不顺与委屈都倾泻其中，夜芷嫣的肌肤很快潮红一片！
夜芷嫣怒火中烧:尼玛！我日你仙人板板！！
愤怒与羞耻交织的情绪在她的脑海中翻腾。晏霄的吻如火焰般灼烧着她的肌肤，那种侵犯的感觉令她几乎窒息。她想要反抗，却被无形的束缚牢牢缠住，动弹不得。
周围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刺向受辱的自己。
没有人帮她，只有看客般的窃窃私语，惊讶、震撼、甚至一丝窃喜在空气中弥漫。
晏霄不能在此地杀人，这太张扬。
于是他把报复选择了更温和的轻薄。
太恶心了！
太没人性了！！
拳头硬了！
夜芷嫣愤怒到极致，忽然，身上的蛟衣突然泛起耀眼的光华，仿佛回应着她内心的不平，冰冷的气息随之弥漫开来。
体内的灵气翻涌激荡澎湃到极致，
一条巨大的蛟龙带着令人胆寒的气息显化在夜芷嫣身后！
雪色大蛟将她重重的包裹，先是将晏宵弹开，而后托着夜芷嫣缓缓升空。
金仙的气息弥漫，强势而霸道，压倒性的强大力量，笼罩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身上！
这是大能级别的实力，而这种级别的大能多是避世不出的。而今却在此显现！
明面上的善功阁办事员也是元婴便到顶了，哪里受得了这等威势？个个浑身颤抖，面色难看，开始劝夜芷嫣收手。
得饶人处且饶人。
夜芷嫣充耳不闻，她的身后，宛如神祗一般的雪蛟缓缓扬起祂硕大优美的头颅，对众生，对晏宵露出冷漠的一撇。
那一眼，如同冰川上千年不化的积雪，令人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夜芷嫣俯视众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莫挨老子！”
随即身后的蛟蛇伸出钢铁一般的修长巨爪，以力拔山兮气盖世之势掀出无尽的霜雪暴风，将晏霄一爪拍飞！
巨大的冲击力，扬起无数尘埃，晏宵被打得倒飞时直撞坏数个档案木架才得以缓冲停下，
而当他真的停下来的时候，他有大半截身子都被冻成了坚冰！
晏霄面色如土，再不见之前的桀骜，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似乎被打懵了:
“你居然有这等宝贝？”
他狼狈的爬起，看了眼自己胸膛上的几道结冰的爪痕，竟然已经深至心口！
晏宵神色阴翳，但眸中多了太多忌惮，他虽恼怒至极，却再不敢轻举妄动。
夜芷嫣则对自己的蛟蜕法衣啧啧称奇:
虽然陆终化蛟失败，但他的准备并非全部沦为泡影，至少这蛟衣真有蛟龙之力，他是真的差一点就成了！
这蛟衣一击真有金仙之力！
这就是掌握力量的感觉吗？
果真令人着迷！
同时心中也不免慨叹，陆终他果然大方！
但抽调的灵力也极为恐怖，就那么一瞬间，她感到自己仿佛被榨干了！
金丹修为还是太低，她现在虽然勉强站着，但其实真实状况比倒在地上发愣的晏霄还差！
绝对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虚弱。
不然，她不敢想象自己的后果！
夜芷嫣撑着摇摇欲坠残躯，依旧站得笔直，用力的擦了下被嘬红的肌肤，嫌恶的看着倒地不起的晏霄道:“你以为这样就能伤害我让我难堪吗？
我只会当做被狗咬了，除了恶心透顶以外，我不会有其他的感觉。
我永远不会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我自己！
晏霄，好心劝你一句，有功夫在这里现眼，不如去复活你的爱人，毕竟，不是谁都像你这样闲！”
这句话点醒了她，想到如今柔弱不能自理的兮若，他抬起被打得黑发掩面的脸，心中一阵心痛的皱缩。
新的躯体容器他已经备好，他一定要让他的爱人复活。
无论付出什么。
晏霄瞳色幽暗，表情阴晴不定，他想的太过出神，以至于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夜芷嫣早已从她面前消失。